柴星夜定定地看着那个如若疯癫的少年，思考着一个问题。
一巴掌呼死这个傻逼，还是继续装傻充愣。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柴星夜选择露出一个懵懂的笑容，然后继续一脸不解的看着拓跋残叶。
拓跋残叶见柴星夜又在装傻听不懂，于是好不在意地笑了笑，他举起染着他自己血的手，手上握着一柄雁翎刀，尖利的刀刃在他的眉心划出了浅浅的一线血口。一滴圆滚滚、泛着紫色的血珠被他用食指承接。
他将血珠按在柴星夜的眉心，血珠立刻融入柴星夜的皮肉里，就像雪白的生宣吸收了墨汁，那泛紫的血顺着血管流淌，在她的皮下汇出道道蛛网似的线。
拓跋残叶满怀期待地看着她，持刀的手都在颤抖。
柴星夜僵了一僵，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一双乌黑的杏子眼里，紫红的波涛汹涌，紫色在她的瞳仁来回回旋，过了半晌，紫色居然退潮一样褪得干干净净。
她的眼睛里依然是一片平静如镜的黑色海洋，那紫色的海啸，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拓跋残叶手中的刀咣当一声跌落在地。
他的表情突然裂了，他猛地伸出手，掰住柴星夜的肩膀，他死死地盯着柴星夜的瞳仁，似乎想在里面寻找到什么。
柴星夜目光涣散，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
拓跋残叶颤着声音道：“为什么……为什么没有。‘草莫见花莫见’呢？彼岸花呢？彼岸之花呢？！”他用力摇晃柴星夜的肩膀。
一块殷红的彼岸花瓣形状的晶体从柴星夜的袖子里掉了出来。
拓跋残叶的目光直了。
良久，拓跋残叶苦笑着从嘴里挤出一句话：“原来……是圣人啊……”
他放开柴星夜，弯腰捡起那花瓣晶体，大笑离去。
“哈哈哈，魂兮归来，魂兮归来！神不佑我汐族，我族将亡！神啊，你要最后信仰你的人们离你而去啊，四千前你如此做，四千年后你依然如此做，这一次，没有可以保护我汐族的圣人了！她从地狱中回来了，带着戾气，带着怨念，带着血海深仇。我汐族将亡！天下将亡！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拓跋残叶的声音像是一只破损的风箱发出的呜呜声，无端的有一种哀鸣之意。
丝丝缕缕的线消失，柴星夜跌坐在地。
“四千年……”她的手指紧紧地抓住衣衫，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流出来。
心脏，跳得好快。
她脑海里不时闪过一个残破的景象。
漫天都是火雨，火落到地上结成冰花，狂风大作，但风是金色的，像是流沙。
火海中站着一个少年，服饰看不清，只看到他有一头长发，耳后生着一对赤金色的双翼，回过头。
看不清他的长相，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记得他漆黑如墨的眼睛。
深邃得像是幽深的深渊。
大脑有种撕裂的疼。
…
…
开元商会的那个星辰夜风要回去了！
整个阳城都快传疯了，那个女魔头要回去了！
前几日那星辰夜风活似走火入魔，不过最后好像没有什么大事，甚至能自己走回去。
渡口，柴星夜随便换了一张脸孔，穿着一身平常的衣服，坐在一张榻上等待，旁边的侍女撑伞的撑伞，摇扇子的摇扇子。
她的目光落在纤夫身上，许久，她梦游似的对卫二道：“小二。”
“大人。”卫二应道。
“你说……这世上有轮回么？”
“呃，这个，属下也不知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吧。”
“哦……
希望没有。”
…
…
柴星夜推门进狄北望的房门的时候，已经子时了。
狄北望坐在桌子后面，案上放置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看到柴星夜，狄北望笑了笑：“回来了？”
“嗯。”柴星夜点头“这是什么？羹汤嘛？”
狄北望端起碗递到她面前，眯眼笑笑：“尝尝。”
柴星夜端起碗呷了一口。
然后……全喷了。
苦苦苦。
柴星夜吐舌，愤怒地看着狄北望。为了不显得没有教养，柴星夜慢含着怒意，把嘴里苦出天际的药汁给咽进了肚子里，感觉胃里苦涩的汁水变成了一团岩浆，苦得烫人。
柴星夜皱眉，开口道：“你……”
她的声音突然被掐断了。
胃里苦涩的药汁忽然变成了一根刺，粗鲁地插进她的大脑深处，然后那刺分开了，化为小小的针，以一种诡异的次序扎入她的经脉。
扑倒在地的柴星夜：“…………”我最近这是怎么了。
血液和骨髓里的冰火之力缓缓地动了起来，他们从温顺的猎犬变成了凶神恶煞的狼兵，冰火之力将刺痛处的东西拢到一起，然后粗鲁地塞进血管，控制着它们汇集到一处。
那灼热的玩意十分丧心病狂，被冰火之力压着还疯了似的到处乱撞。
狄北望走过来伸手在她的手指上一抹，一串乌黑的血珠便飞溅了出来。
它们落在地上，没有被吸收，而是像落在荷叶上似的，圆滚滚的，到处乱跑。狄北望一伸手，血珠就被抓了回来，再一握拳就烟消云散了。
柴星夜蜷缩在地上，身躯微微地颤抖，像是只受惊的小杂毛兔子。
狄北望叹了口气，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若是以往，不管现在是什么状态，兔子柴都会本能地使出一招兔子蹬鹰，把狄北望一脚踹飞三丈远。
但柴星夜没有，她安安静静地缩了一会，好一会，她轻轻地“吱”了一声：“北望哥哥。”
狄北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嗯。”
柴星夜道：“我头疼……”
“哦。”狄北望道“一会儿就不疼了，忍一会。”
柴星夜：“……好吧。”
她沉默了一会，然后翻了个身，也抱住了狄北望，她的脸埋在了狄北望没有多少肉的肩窝里。
他们就这样抱着了，一如多年前，那个满天纸钱，遍地纸花的空殿里，披麻戴孝的女孩和背着双剑的男孩无声地拥抱。
世界寂静，唯闻灵魂清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