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周翰旻来学校接秦初语回家,一路上周翰旻反常的安静。
“哥哥,你心情不好吗?”秦初语看着他的脸色。
周翰旻转头,对她笑了笑,“没有……哥……没事。”
秦初语皱眉,嘟着嘴嘟囔了一句,“明明就是有事!”
周翰旻想了想,把车停下来,低头不语,想着怎么跟秦初语开口,秦初语看着周翰旻,有些不安,“哥,到底怎么了?”周翰旻听着秦初语都要哭出来了,摸摸她的小脑袋,“言言你别急,你听哥哥慢慢说。”
秦初语听了心往下一沉,咬着嘴唇看着他。
周翰旻看着她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一周里,他和余萍还有秦建荣不知道商量了多少次要怎么跟秦初语讲这个事情,余萍反反复复的纠结,身体不舒服情绪也不稳定,有时间边说就边哭出来,秦建荣夹子妻子和女儿之间也很难抉择。
周翰旻考虑再三,最后跟余萍和秦建荣说,“要不,我来说吧,周末她回家之前我先跟她说好,回家见你们也有个心理准备。”
显然,周翰旻高估了自己面对秦初语时的冷静。此时此刻他看着秦初语不安的样子,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哥,你到底怎么了?”秦初语拉了拉周翰旻的手,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周翰旻握住秦初语伸过来的小手,握在手心里,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
“言言,有件事,哥哥得告诉你。”
“什么事啊?哥你快说啊!”秦初语觉得自己快被吓死了。
“小……小姨……”,周翰旻看见秦初语的脸色瞬间有些苍白,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小姨她……身体出了点状况。”
秦初语只觉得自己头皮一阵发麻,“我……我妈她怎么了?”秦初语的声音有些发颤。
周翰旻拉着秦初语的手,“言言,你先听我说。”
秦初语却突然大叫一声,“我妈到底怎么啦!你说啊!”说完就开始哭,哭的越来越厉害。
“你快说啊!”
周翰旻把情绪已经失控的秦初语抱紧怀里,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言言,你冷静一点,你这样,你让哥怎么说啊?”
秦初语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哭着说,“我妈是不是……?你说呀!我妈怎么了?”
周翰旻闭了闭眼,咬咬牙狠了狠心,终于把那艰难的两个字说出来,“是……胃癌。”
秦初语的哭声突然就停了,可周翰旻却感受到怀里的人不停的颤抖。
“言言……”
秦初语不说话,周翰旻想抬起她的脸看看,在她肩膀上轻轻推了一下,秦初语却死死的抱着他,头埋在她怀里不肯抬起来。
“言言,给哥哥看看好不好?”周翰旻有些无措,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秦初语对这个问题有多敏感,多恐惧,所以他一开始就不赞同瞒着她。
周翰旻还记得,余萍第一次生病住院的时候,秦初语才六岁。
因为秦初语那时候还小,让她跟去医院不太现实,余萍做了大手术离不开人,周翰旻的妈妈余静和秦建荣两个人得一起照顾余萍,秦初语就交给了周翰旻。
事有轻重缓急,余萍手术差点没了半条命,秦建荣那时也还年轻,余静虽然年纪大些,但刚失去了丈夫大病一场精力也有限。
这样的情况,周翰旻和秦初语两个孩子没人管了也实属正常,可周翰旻那是已经上了高中,没人管也可以正常该干嘛就干嘛,秦初语却不行了,六岁的孩子正是粘人的时候,爸爸妈妈一下子都不在身边了,原本听话的秦初语一下子变成了小恶魔,不吃不睡不说,还没日没夜的哭,秦初语嗓子都哭哑了还是不肯停。
周翰旻那时只觉得自己快魔怔了,他把抱了一天的秦初语放在床上,六岁的孩子也很重了,他手臂累的都已经没知觉了,秦初语哭了一天没什么力气了,在他怀里的时候却还是小声哭泣,这一被放在床上就又像是受了委屈似的哭起来,周翰旻实在没力气了,就跪在床边把她拥在怀里,有些无奈的说,“言言啊,乖宝贝,别哭了好不好,哥哥知道言言不开心了,言言想妈妈是不是,言言不哭了,哥哥明天带言言去找妈妈好不好啊?”
秦初语揉了揉眼睛,边哭边断断续续的说,“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说完,就又要哭了。
周翰旻这下才明白秦初语在哭什么,周翰旻心疼的揉揉她的小脑袋,“小傻瓜,妈妈怎么会不要言言呢?妈妈生病了,所以要去医院看医生,等妈妈病好了就回家了,言言不怕了啊!”
周翰旻说的很慢,秦初语似懂非懂的看着他,过了一会才好像想明白了似的揉揉眼睛,“妈妈难受。”
周翰旻拉着她揉眼睛的小手,“妈妈看过医生就不难受了,言言也不要哭了,好不好。”说完,把手搓热轻轻敷在秦初语的眼睛上。秦初语哭了一天,眼睛早就疼了也累了,这会周翰旻的手敷着舒服,不一会就靠着周翰旻的胳膊睡着了。
那天之后,直到余萍回家,秦初语虽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一直哭闹,却也一直闷闷不乐,稍有不顺心就皱着眉头、撇嘴小嘴,非得抱着她才能哄好。
周翰旻原本以为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这事过去了很快就忘了,直到秦初语上了初中,余萍又一次病倒住院,他才意识到,小时候的事情或许秦初语已经不记得了,但那件事带给她的伤害却还是在的。
那天周翰旻中午接到妈妈的电话,说余萍在单位晕倒住院了,让他下午去接秦初语放学。
秦初语见到哥哥来接她原本是很开心的,结果听说妈妈住院了突然就不说话了。
周翰旻发现平时一见了他就叽叽喳喳的秦初语今天格外的沉默,转头一看,才发现她低着头,裤子上的布料已经湿了一大片。
“言言?”
秦初语过了好一会,小声的问他,“哥哥,我想去看妈妈,可以吗。”秦初语越说声音越小,像是犯了什么错误似的。
周翰旻愣了一下,“今天先回家吧,周末哥哥带你过去行吗?”
秦初语不说话,只是眼泪却又一滴一滴的掉下来。
“言言别哭啊!小姨没什么事。”周翰旻安慰道,余静告诉过他,余萍只是心脏出了点小问题,住院调理下就好了。
秦初语吸了吸鼻子,“那为什么不让我去看她。”话音未落,眼泪掉的更凶了。
周翰旻默默叹气,“没有不让你去看她呀!你这不是还得回家写作业吗?小姨也说了让你不用担心,好好学习。”
周翰旻说完想要摸摸她的小脑袋,却被秦初语躲开,一路上,秦初语都趴在车窗边上不说话,周翰旻跟她说话她也不怎么理。
周翰旻其实有些奇怪,他不是很明白她在气什么,甚至有点莫名其妙。可秦初语眼眶红红的趴在那,他真的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
“言言,别生气了好不好?你想去看小姨,哥哥带你去就好了啊,你别这样不理人嘛!”
秦初语又趴了一会,突然坐直身子,赌气的说,“我不去了。”
周翰旻耐着性子哄她,“好了好了,哥哥带你过去看一眼,然后再回家好不好?”
秦初语凶巴巴的瞪着他喊道,“我不去了!我不去!我不去!”
周翰旻就算再宠她,看着她这样无理取闹也有些生气,“不去拉倒,那就回家。”
说完,便直接把车开回家。
下车后,周翰旻虽然接过了秦初语的书包,却一句话也没跟她讲。两个人一路沉默的上了楼,进了屋,周翰旻把书包给秦初语放进房间,直接钻进了厨房。
等周翰旻做好饭,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秦初语蹲在厨房门边上,抱着两条腿,把头埋在膝盖上。
见周翰旻出来,秦初语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埋起来。
周翰旻早就消气了,看着秦初语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更是心疼,原本妈妈生病了她就心情不好,他还跟她置什么气呢?
周翰旻本想把手里的面放在桌上之后再回来抱她过去,结果他刚往前走了一步,秦初语就抱住了他的大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哥哥别不理我!”秦初语哭的委屈,周翰旻向来惯着她,几乎从来都没有这样不理她过,刚刚周翰旻不跟她说话,她是真的害怕了。
周翰旻叹了口气,“你让我把面放下好不好?”
秦初语看了看他手里冒着热气的面碗,有些犹豫的松开了手。周翰旻刚把碗放在餐桌上,就听见身后一声闷响,回头一看,是秦初语跌倒在了地上。
“言言?怎么摔倒了?”周翰旻觉得她摔的不轻。
“腿麻了。”秦初语抽泣着说。
周翰旻把她从地上捞起来,放在沙发上,“怎么样?哪里疼?”
秦初语被他放下的瞬间就抱住了他,“哥哥别走!”
周翰旻抱了抱她,“好好好,我不走,我看看你的腿。”
那时正是夏天,秦初语穿的是校服的短裙,周翰旻怕她受伤。
秦初语却抱着他不肯松手,“哥哥抱抱我。”
周翰旻也知道自己刚刚肯定吓到她了,任由她抱着自己,“好啦,哥哥不跟你生气了,没事了。”
秦初语把头放在他肩膀上,小声地说,“哥哥,我怕。”
在周翰旻的印象里秦初语虽然爱撒娇却很少这样说,他以为是自己今天不理她吓到了她,“言言不怕,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不理你。”
秦初语摇摇头,抱他的手又收紧了些,“哥哥,妈妈会不会死?我是不是见不到妈妈了?”
周翰旻突然就理解了秦初语刚刚的反常,他想起她小时候那次,她不是在发脾气,她只是太害怕又能说。
“言言,小姨没事,哥哥不骗你。”周翰旻亲了亲她的额头,“明天哥哥就带你去看妈妈,今天也让妈妈好好休息一下,好不好?”
周翰旻安慰了许久,秦初语的情绪才终于平复了些。也是那次,周翰旻才明白,其实余萍的身体一直是秦初语心里的一根刺,只要涉及到这个问题,秦初语都会格外的敏感脆弱。
周翰旻没有再推开秦初语,如果说以前他还可以以余萍没事为由开解秦初语的话,此刻的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医生就是给余萍判了死刑,除了让秦初语在这有限的时间内接受这个事实,周翰旻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言言,小姨现在很需要你,哥哥知道很难,但是你要坚强,知道吗?”
过了许久,周翰旻怀里的小脑袋点了点,再抬起头,秦初语已经恢复了冷静。
周翰旻只觉得好像在那一刹那间秦初语就长大了。
秦初语进家门的时候还在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坚强一点,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可当她看见余萍的时候,却忍不住了。
她不过两周没见到她,可就这短短的两周,余萍整个人瘦了一圈,不知道是因为药物的原因还是知道自己身体状况后心理有了变化,余萍的脸色蜡黄,嘴唇苍白干瘪,完全不是秦初语印象里的样子。
秦初语抱住她,“妈妈……”
余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抱着她安慰道,“没事,妈没事。”
秦建荣走过来,把女儿和妻子一起拥入怀中,周翰旻看了看哭的有些可怜的秦初语,也走上前摸摸她的头,另一只手拥了拥余萍。
四个人依偎在一起,相互安慰,相互支持,相互依靠,仿佛再大的事也会有解决的办法,再多的难过也可以稀释。
整整一个周末,秦初语都没有和闻笙联系,闻笙觉得奇怪,周一一早便买好早点,在秦初语的宿舍楼下等她。
秦初语因为心情不太好,不想跟室友一起走,便比平时早了点出门,一出门,秦初语就看到了闻笙,闻笙像往常一样,对她笑笑,招了招手,秦初语看着他,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闻笙心里一惊,赶紧迎上去,“怎么了?初语?”
秦初语不顾两个人站在路中间,扑到闻笙怀里。
闻笙接住她,顺着她的力气抱住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这不问还好,一问秦初语就开始抽泣。闻笙还是第一次看到秦初语哭,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哄她。
“初……初语,不哭了,不哭了啊!”
秦初语哭了好一会才慢慢平静下来,闻笙扶着她坐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自己蹲在她面前,语气温柔的不像话,“初语,出什么事了?”
秦初语的手被他握在手里,她的手冰凉冰凉的,闻笙放在手心里轻轻的搓着,也不急着让她回答,仿佛把她的手搓热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秦初语过了很久才看向他,“学长,我害怕。”
闻笙把她掉在眼前的头发拢到她的耳后,“怎么了?嗯?跟我说说好不好?”
“我妈妈,她……她……”秦初语有些说不下去。
闻笙皱眉,坐上椅子把她揽进怀里,“不说了,很难的话就不说了。”
秦初语的眼泪像开了水龙头似的停不下来,闻笙心疼她,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秦初语的情绪慢慢的平稳了一些,吸吸鼻子,坐直起来,终于还是说出来,“我妈妈,得了癌症。”说完眼泪又滴下来。
闻笙皱眉,“很严重吗?”
秦初语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秦初语低着头,“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瞒着我,连妈妈生病我都是最后知道的,我都什么都做不了,你就更做不了了。”
这是秦初语的家事,闻笙不好多说什么,宽慰也是徒劳,只能默默的陪着秦初语。
闻笙不知道,此刻秦初语需要的不是讲道理,也不是长篇大论的安慰,就他这样静静的陪着自己就是对她最好的安慰。
秦初语情绪不高,这两天,闻笙一直陪着她,今天带她去吃点好吃的,明天约她一起去看电影,突然从口袋里掏出块糖,像哄孩子似的哄着。秦初语知道闻笙是担心她,也努力的转换自己的心情。闻笙看着秦初语心事重重的样子一点点的有所好转,才放下心来。
这几天秦初语跟闻笙在一起,两个人或多或少的说了一些家里的事情,关于父母亲戚,或者家里发生的事情。即便秦初语表现的好像已经没事了,可有时说着说着,还是会突然安静下来他儿,盯着某处灵魂出窍似的发呆。
对于秦初语这样的状态,闻笙有些担心却又束手无策。
可是这件事,只有秦初语自己慢慢想通才有可能得到解决了。
闻笙心疼却无计可施,能做到也不过只有陪着她,开解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