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正厅,莺歌燕舞,表面一派的繁荣和谐,却怎么也挡不住背地的勾心斗角。
黄衣宫娥受了主人的指示,只能一步步缓缓的向嬴汐走来。“公主殿下,沭阳长公主前几日为太后祈福归来,对殿下甚是想念,说等宫宴结束后,请殿下到沭阳宫一聚。”
黄衣宫娥很是机灵,见嬴汐品着酒水未曾答话,又慌忙补充了句,“王上也同意了此事,特地交代大公子,今夜不必同姑娘一起守岁了。”
这人,很清楚她的命脉。
嬴汐抬起头来,明明很远,却仍能感觉到兄长关切的目光,她轻轻笑起,想着宽慰一下扶苏,却又突然觉得这般的距离兄长大概看不清楚,便想收了这笑。一番下来,倒成了苦笑的模样。
“你去告诉兄长,我明日去给他拜年,让他记得准备好压岁的红包。”
黄衣宫娥聪明,哪里不知道这番的意思,慌忙应了句“是。”而后退了下去。所谓的交代,不过是为了宽慰那位大公子罢了。这位荷华公主,倒真的将那位公子视成了唯一的亲人。
“可会,有危险?”一番观察下来,韩非可不觉的那位沭阳长公主对嬴汐有什么思念之情。那样瘆人的眼神,就好像,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嬴汐偏偏答非所问,“卫庄兄前几日来秦国了。”
前几日的书信,韩非倒也猜出了些许。“纵横之战,不知,是福是祸。”
嬴汐送了他一个白眼,一个两个都知道,偏生喜欢瞒着她一人。“待会儿你帮卫庄兄递个话儿,就问他鬼谷之约,纵横之战可还记得。当然,要是能问出卫庄兄现在藏在了哪里,那就更好了。”
嬴汐小算盘打的格外响,若真能问出卫庄在秦国的大本营,以后无论是她还是韩非惹了事,总有一个可以逃跑的地方。
韩非想想和卫庄别无二致的面瘫脸,慌忙摆手,“算了吧,算了吧,带话儿可以,打听别的,还是算了,盖聂先生的那张脸...哎,卫庄兄至少还会发发脾气挑挑眉什么的~~”
嬴汐对那位嬴政身边的第一剑士并不熟稔,只是想着卫庄兄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也多多少少明白了盖聂的性子。
两个徒弟都这样正经,鬼谷子先生真的不是觉得太烦闷才把这俩货赶出来的吗~~
算了,反正那两位的事,和她的关系到底没有太大牵扯,倒是韩非。嬴汐歪头问他,“你最近和昌平君离得很近?”
“听谁说的?”
“兄长。你,唉~也是,不能指望你能老老实实的。”嬴汐耸耸肩膀,韩非的性子,这么多天都没出事已经很让她欣慰了。
韩非拿着酒杯低笑了一声,他们两个,的确是让整个秦王宫头疼的人物了。“半斤八两。我不阻你,你也不用挡我。”
她也笑了,亦是拿起了酒杯,默契的笑了笑。“这叫,各自惜命。”
夜晚的沭阳宫阴怖的可怕,白衣小宫娥颤颤巍巍站在宫门口,荷华公主已经进去小半个时辰了,里面明明什么声音都未曾传出,偏偏那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一直在她的鼻尖萦绕不散,让她觉得可怕。
嬴汐是被黄衣宫娥搀扶着出来的,白衣宫娥忍着这冲鼻的血腥味,颤抖着将白狐裘递给了她,目光乖乖的看向地下,不敢抬头看向嬴汐半分。
可即使这般,在看到沉浸于白玉台上的那一滩血水时,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白狐的皮毛最是暖和,只是,沾上这些血污,可惜了。”少女的平静而温和,好像满身的血迹还不如这张狐皮来的重要。
这位殿下的性子向来让人捉摸不透,就像她与沭阳的恩怨纠结,让人看不透,说不透。
“殿下,我来帮您。”黄衣宫娥胆子要大些,的确,要站在那沭阳宫里看戏,胆子小了可不行。
嬴汐默默的站在台阶上,任凭黄衣宫娥将白狐裘披在自己的身上。她现在累的很,只想赶紧的回去好好休息顺便处理下身上的伤口。
“殿下,我扶您。”黄衣宫娥殷勤的很,不晓得还以为嬴汐才是她的主子。
这是,害怕她去兴德宫吧。嬴汐勾起一抹讽刺,看来,几年不见,沭阳,倒是学的聪敏了一些。嬴汐现在的确虚弱的厉害,儿时记忆里的那些血淋淋的革鞭,多年后似乎从未变过,到让她有了种熟悉而习惯了的冷漠之感。习惯,果然可怕。
“不用。”嬴汐的声音低哑的厉害,身体有些摇晃,却不愿这沭阳宫的人近身。
反正这宫里,处处都有影密卫,与其她与那宫娥两两生厌,还不如去找章大叔。
宫娥显然是聪明的,她会提出建议,亦不会反驳结果。她生的低微,只能活的机灵。
还算是个有脑子的!嬴汐到很感谢这宫娥没有与自己纠缠,她实在,没有多余的气力了。一步深,一步浅,小心翼翼的下了台阶,过了拐角,果然看见了那抹肆意飞扬的猩红发带。
这秦王宫,当真没有一件事,可以瞒过这位影密卫的老大。“大叔,我快撑不住了,你把我背回去吧。”
有些委屈的嘟起了嘴,直接瘫坐在了雪地上,从沭阳宫走到这里,着实用尽了她仅存的力气。
自己,怎么摊上了这祖宗!!
皱了皱眉,看向面前之人,即使被硕大的白狐裘包裹着,这血腥味,也未能挡住半分些。
“记得,别让兄长知道,也别让,也别让韩非知道……”趴在章邯的背上,嬴汐总算是安心了些。
“你倒是放心让我知道。”
“大叔,这宫里的事,有你们影密卫不知道的?”
嬴汐情绪转换之快总让人反应不及,明明刚刚还是一脸悲切,此时却又开起了玩笑。这人总是如此,仿若,不愿让旁人替她承担上半分伤痛。
“大叔,以后嬴政不要你,你就和我混吧。咱们开个情报楼,江湖,国家,只有他们想不到的,没有我们查不到的。到时候,我给的饷银,绝对比嬴政给的多。”
“咳,名讳!”
“啊?啊!”嬴汐瞬间知晓了他口中的名讳二字,“我忘了,你绝对不会跟我开情报馆的。你和兄长一样,嬴政,不对,是王上,王上,是你们心里的神……”
倾凉宫虽然偏,倒也算不上远,加上章邯担心嬴汐这满身的伤痕,故意加快了脚步,半盏茶的功夫,也便到了。
倾凉宫闪着微弱的灯光,她忘却是自己忘记熄灭,还是有外客来访了。“大叔,我没事了,你去忙吧。”
对这明显的赶人架势,章邯倒也未恼,只是好心提醒了下,“你的叮嘱,算是白说了一遍。”
叮嘱?嬴汐看着倾凉宫里忽明忽暗的灯火,那里面的,是韩非,还是兄长?扯了扯狐裘,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一些,进吧,反正是躲不过去了。
前行了两步,好像忘记说谢谢了,慌忙又回过头去,恰好看到被月光印着寒光的银甲。章邯对目光向来敏感的很,嬴汐望她,他便转过身去回望。
嬴汐不知怎的,这会儿只想笑,或许,是真的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挂在脸上了。“章大叔~我这人向来不信神灵,如果有一天亵渎了高高在上的神,大叔记得,教训的时候,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