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头港,无风无浪,水清如镜。涨潮时,海水从炮岙门航道拥入,浩浩荡荡,在洞头港里稍作停留,流向大瞿岛。退潮则反方向。有时,观察港内船头朝向,也明白是否涨退潮。
魁内和如钦,划着小艇在炮岙门一带海面垂钓。猎豹趴在船头看风景。
人坐在船上,一手抓着钓索,提上来放下去,通过手中钓索的末端铅锤,就可感知水下几十米深的海底是礁石或泥土。如果是礁石,传递上来是硬梆梆的东西;海土,则是软绵绵的。垂钓,喜欢在礁石附近,鱼就相对多一些。不一会儿,魁内钓上一尾半斤重的石斑鱼。观其颜色,鱼身呈玫瑰红,点缀几颗如芝麻大黑斑。
如钦手中钓线,忽儿抖动起来。他一边收回鱼线,一边夸张似地叫着:“这条鱼一定很大,太有力了!你瞧,它在水中左冲右窜。”果然,他的钓索在水面划出一道道水花,鱼儿和他在较劲争夺。等他把鱼儿拉出水面,瞥见刺魟鱼儿才几两重。自觉失态,憨笑着,“有小的,就有大的。我一定会钓到一条大鲨鱼!”
如钦笑笑,可以理解。初次钓鱼的人,都很激动,有时还会胡言乱语。一旦常态,钓鱼就变成一种乐趣和雅兴。有时想,戏里演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是一种姿态。现实中,只会让人讥笑,喝海水去。
猎豹过来抢食,如钦训斥一声,它乖乖地缩回脑袋。魁内见状,就把自己钓的石斑鱼扔给猎豹。猎豹并非一口咬下,而是用一只前爪摆弄着,好像和鱼儿在玩耍。小鱼惊吓得蹦跳着,头部和尾翼拍打着舱底啪啪响。猎豹警觉似地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不久,鱼儿断气不动了,它才慢慢享用。
小艇顺着退潮流水,从渔岙山漂流到铁钉台灯塔附近。魁内收起钓线,奋力划桨,沿着山边顺着回流返到渔岙山。又开始新一轮一边顺水漂流,一边垂钓……
渔岙山,沙滩上有许多人在游泳,有几个蹲在岩石凹处那一小潭淡水边洗澡;在笔架礁附近,有几人准备泅渡洞头港,游往半屏山……
魁内问:“如钦,你会游泳吗?”
“只会几下狗爬子。”如钦说,“你游得怎么样?”
“初一十五大潮水,退潮时,我可以从签筒礁,游到半屏山松柏园的娘娘洞没问题。”魁内说。
“好水性!”如钦说。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垂钓。正钓得高兴,魁内发现北边天际有一片乌云,缓慢地向南边飘过来;忽然间,北方几道闪电,海面分明形成了一条条弯弯曲曲的水路。
魁内说:“如钦,收线,不钓鱼了。我们赶快回去,要刮风下雨了!如迟几步走,浪大,你又晕船了。”
如钦抬头望天空,哼一声,摇摇头,一副不屑的神色:“这么好天气,要刮风下雨?”
“对,‘海水分路,不是风、总是雨’。你看海平面,好像有一条路的形状,就是了。还有‘南丝北动;西丝,断半滴;北丝,做南浪;东丝,抱子跑不及’。”
“这如何解释,从没听说过。”如钦大惑不解。
“意思就是,‘南边闪电,北方要下雨;西方闪电,没半滴水;北方闪电,做南风浪;东边闪电,会马上下雨,抱起儿子跑也来不及’。”
“原来如此。”如钦点点头,似懂非懂。他说:“怪不得我大哥的两岁多小女儿,每次嘴巴打喷雾,过几天就要打台风,秋天就要来冷空气。俗话说‘小儿喷嘴,不是风总是雨’。就像有风湿的人,冷空气将要南下,他就开始头痛。”
“对了,人与自然有密切联系,只是其中奥妙,我们少了解而已。”魁内说。
“天黑黑,要落雨,阿公举锄头去掘芋。掘啊掘,掘啊掘,掘着一尾鲤鱼三斤五。阿公要煮咸,阿妈要煮淡,两个相打弄破鼎,依呀哈啰叮当气当响,瓦哈哈,瓦哈哈——!”如钦触景生情,放喉唱了这首一直以来流传在洞头的闽南歌曲,魁内也附和高歌。两人边划桨,边用脚踩着节奏,不亦乐乎……
猎豹站在小船头,望见洞江号,叫了几声。临近洞江号,看见波浪在它的龙骨前端下翻腾的白沫。仰望大船,它显得出奇伟岸高大,尖尖的船头如同一座陡峭的山峰,又似一把倚天长剑,直插云霄。
魁内把小艇系在船舷柱墩上,提着一桶鲜鱼上船。掌部等人看见这桶活蹦乱跳的鲜鱼,早已垂涎三尺。找刀拿砧板,开始忙碌了起来。
“掌部,你懂杀鱼吗?不要好好鲎,杀甲屎流。”魁内说。
“我会杀鱼,你还在穿开档裤呢!”掌部说着,白了魁内一眼。“我等下煮好,你不要吃就是了!”掌部是上了年纪之人。他总是脸色阴沉,难得露出笑容。他头发散乱,都快要盖到鼻子上。惺忪的眼睛像是还没睡醒的样子。
魁内问掌部:“唐斌,海龙去哪里了?”
“唐斌和海龙,不是和你们一起去钓鱼了吗?”
“没有看见啊。”
“我听唐斌说,他们去半屏山后捡海螺打藤壶。”
“那也奇怪,我怎么没看见。”
“可能你在仙叠岩脚下钓鱼,他们从圆屿浅门过去,你们就看不见。再说,这几天,钓鱼的舢板很多,也有外地人。”
“那现在怎么办?海面要起风浪。估计,等一下他们会回来。”魁内正说着,看见码头上有只小舢板往洞江号划过来,过渡的人就是唐学。码头上,唐学的爱人和女儿还站在那里。
十几分钟,唐学上船。魁内说:“表哥,唐斌和海龙划小舢板到半屏山后捡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眼看风雨就要来临,你看如何是好?”
“他们去多久了?”唐学问。他点着烟斗,抽上一口。环顾四周,许多水手在栏杆边聊天,还哼着小调。天气热,甲板都滚烫,有几个用小桶从海里掏上水,穿着大裤衩在冲凉。水桶举过头顶洒下,透心凉。时不时从厨房里飘来一阵阵鱼香,生姜特有的辛辣味和葱花的味道。
魁内用舌头馋下嘴唇,吞下口水,眼睛直瞟着厨房。说:“大约下午三点多钟出去的。”
唐学凝视着渔岙山后的海边礁岩,退潮时滞留在礁壁上的灰黑痕迹?;仰望天空,北边压过来的乌云,说:“今日是农历初三,初一十五,吃饱下土;初八廿三半午平。现在应该是流末水,海水就要涨了,返流了。”他顿了顿,说:“起锚,去找他们。”
铁锚露出水面,还粘着泥土;铁链条“咯咯咯”拉上来,悬挂在船头特定的凹槽处,滴滴嗒嗒地直往海里滴水。
少顷,一阵狂风,挟着豆大的雨水扑向甲板;海水涌动,起风起浪了。
?灰黑痕迹——有经验的渔民,依此可判断海水涨退潮多少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