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弟,我有一事相问。”冠山说。
“请讲!”唐学说。
“三鼎金三鼎银,是真是假?”他双目凝视着唐学,仿佛在试探他的态度。
唐学一闻此言,头部往后一昂,双肩一耸,笑道:“难道你也相信,洞头的民间传说?”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赵海龙与银锭之事?”说着,冠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元宝递给唐学。唐学第一次见这宝贝,果然在元宝底座下面,篆刻着一行繁体字“乾隆通宝”。
“赵海龙人称水鬼,是一个勇敢大胆的潜水者。大海是他生活重要一部分。他在水中,比在地上生活的时候还要多。半屏山、大瞿岛、南策、斧头星、竹屿、北几岛,他都熟悉。”
“清朝嘉庆年间,广东大海盗张保仔,生前劫掠的大量财宝藏于各地。就把一部分抢来的珠宝,埋藏在国际航道附近的洞头山。只是具体不知在哪个山岭,哪个岛屿。”
冠山趾高气扬地走着,眼睛朝下看,紧盯着沙滩上扛着几个精美大箱子的那队人。他冲着他们喊叫,“喂喂,我说你们几个,小心一点!那是送人的礼品,弄坏了就敲掉你们脑袋瓜!你们几个加起来,也不如它值钱!”
唐学看不出所以然,几个箱子如此贵重,应该是箱里的东西。
说:“哦,箱子里啥宝贝?”
他说:“上个月,从东印度公司弄来的鸦片。不瞒叶老弟,如今当海盗并不容易。平时没活干,要养人。算上村里老小,有一千多人等饭吃。再说,还要打理顶头的人。有饭一起吃,有福一同分享。所以嘛,这几箱东西,是奉送某人的。要不,我老林,那有这等本事在江湖上混迹二三十年。凡事总要靠朋友亲戚,路才能走得远啊!”
“江湖上规矩我不懂,也学不会,这潭水太深啦!”唐学说。
忽然,他停住脚步,说:“唐学老弟,我看你仪表堂堂,乃人中豪杰,将来必干一番大事!老林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他递个眼色给唐学,唐学料他有些话不便当着众人面前谈,就让魁内和如钦退后几步。林冠山手下沈辰和林寅也一同退下。
“但说无妨。”唐学说。
冠山说:“你我联手共进,如何?就凭我俩的智慧、胆略和实力,兼有洞江号战舰,可以横扫一切,争当中国海上霸主!”
唐学一听此言,不禁爽朗地笑了几声,说:“你看《三国演义》看多了。”
“哦,说来听听。”
“曹操与刘备煮酒论英雄,老林雄才大略,可比曹操也!”
“那你就是刘皇叔了?”
“岂敢!唐学乃一介渔夫而已。”
“洞头洋之役,我领教了你的胆略和非凡的指挥才能。我身边缺的,就是像你这种有勇有谋的人。看得出来,你叶老弟和我老林一样,都有共同的抱负和征服海洋的愿望。只是你,身在其位,把内心的欲望压制了而已。我说的,对不对?”冠山意犹未尽,还想说点什么;看见唐学一直往前赶路,就罢了。他想,自己已把这份心思告诉唐学,也就算达到一种目的。至于今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吧。
听了冠山的一番话,一瞬间,唐学心底下“咯噔”了一下,掠过一丝共鸣的情怀。然而,从小就接受孔孟之道仁义道德教育和熏陶的他,与这种抢人越货、欺凌霸道的行为却是格格不入的。他对这种海盗行为,嗤之以鼻,心生厌恶和仇视。
迎面而来一名少妇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少妇端庄清秀,小男孩叫声爸爸就扑向冠山。冠山双手托起,就往自己脖子和肩膀上放,喊着:“骑马啰,骑马啰!”驮着儿子欢快地跑开了。把唐学诸位撂在路边,愣在那儿。一会儿,他跑回来,喘着粗气,放下孩子,却是一脸阳光。“不服老不行了!”
他整了整歪斜的大礼帽,用手指梳了纷乱的胡子。当着众人面,搂着少妇纤细的腰,亲昵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介绍道:“这是少夫人。”唐学向她问个好,她就带小孩走了。
几人走到岸边,海水清澈,拍打着沙滩,哗哗作响。唐学说:“我的人在哪里?”他望着港内停泊着众多船只,猜不透义德被关在那艘船上。
“在那里。”冠山说。唐学顺着他的手指方向一看,大吃一惊。在一艘帆船桅杆上,吊着义德;他的长辫子头发,被活生生地系在缆绳上。
“难道你就这样对待我的人?太无人道了!”唐学说。
“哈哈哈,跟我老林谈人道,什么叫人道?上次去洞头,被打死两个人,葬身大海,难道你们有人道吗?”冠山说。
“那是在战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你侵犯,我自卫!”唐学说,“老林,一切江湖恩怨,我们改日再清算!我一定奉陪到底!但是现在,请你马上把我的人放下来!”只见唐学浓眉上扬,瞪起双眼像铜钱一般大,头额人中的皮肤皱起一竖如剑,嘴角往下撇,如寺庙守门神哼将一般威武。
冠山从唐学的神态中,隐约觉察到藏着一股愤怒和杀气。他放慢脚步,面部肌肉抽动着,绞尽脑汁地在想着对策。稍许,他只好下令沈辰把义德从桅杆上放下来。
义德微闭着眼睛,好像晕过去了。唐学抱着义德,哽咽着:“义德兄,唐学来迟,让你受苦了!我们回家,我们回洞头!”义德睁开双眼,嘴巴动了几下。话未启,眼泪早已流出。他嗓音微弱地:“多谢兄弟相救!”
魁内和如钦看见自家兄弟被人如此侮辱,忍无可忍,刷地拔出驳壳枪,对准着林冠山;沈辰和林寅也同时端起武器,黑黑的枪口对准着他们。双方一时剑拔弩张,气氛紧张了起来……
“把枪放下!”这时,原本坐在船板上的义德,勃然跃起,慌忙制止道:“请大家都把枪放下,有话好说,别误会,安心勿躁!”他对冠山的几个部下摆摆手,沈辰和林寅不服气,依然端着枪。他说,“各位大侠,请把枪放下!小心走火!”又对唐学说:“贤弟,在林冠山的地盘动手,我们占不了什么便宜。”唐学示意魁内和如钦收起武器。
刚才,义德悬挂在桅顶上,嘴巴被堵眼被遮,叫不出声,看不着人,心里干着急。他患有恐高症,晕了几次又醒过来,自为簿命休也。从桅杆降下来,听见有人唤他名字,声音熟悉,扯开布,睁眼一看,是唐学等人。知悉自己获救,一时感动得流下眼泪。忽然又见大家动刀动枪,事宜因他而起,他就拼命出面解围。
他抓住唐学的衣袖,说,“我们快走,此地不可久留!”
唐学对义德的举动一时费解,怎么也想不通,悬吊在桅杆上的人,还这么活泼,无非有神助。
义德注意到唐学一脸懵懂,悄声地:“上次海战中,你们救生圈,救了某人一命,是他出手相救。要不,义德这条命早已休唉。”说着,他暗示沈辰救了他。
唐学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沈辰,沈辰却若无其事地站着;他转眼看见唐学望着他,报于一笑,就把视线转开了。
林冠山站在一旁,双手插在裤袋里,嘴角挂着狡黠的微笑,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像一名观众,看着舞台上唐学等人在表演。眼晴故意不看这边,但也不是不留意,时而用眼角瞄着这边的动静,还竖起耳朵听着哪。他有点得意,掏出一根大雪茄抽了起来。
“我不知道义德老板有恐高症,不过——”冠山笑了笑,大家以为他会发几句高论,却讲了一句风凉话。“不过,桅杆上还是很凉快的吗?看风景也好吗!”
唐学明白了,冠山喜欢出馊主意,其心并不险恶。至此,对他有更多了解和认识。天下海盗有无数,每个海盗尽不同。他把银票交给冠山,说:“老林,告辞!”
冠山接过银票,双手拱礼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谢谢叶老弟,慷慨解囊!”
林寅凑近冠山,在他耳边私语几句。冠山考虑片刻,摇摇头。说:“如果不是看在那次,他们搭救我们几个小兄弟的面子上,今天他们一定有来无回!”
唐学一行几人,登上自家救生艇,准备返回。冠山在码头上,忽然又想起什么事,扯开嗓门:“唐学老弟,今天我收取你的赎金,请你别生气,破财消灾嘛。顺便告诉你,这笔钱,不是给我老林的,是给那两个失踪船员家属的抚恤金。还有,赵海龙在你船上,改天我也想请他来台州做客!”他放肆地笑了起来,让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生死门,捏在仵作手——闽南语,意为判刑轻重,就看仵作(古代司法人员的一种称呼)的判断了。
?搓搓圆,捏捏扁——闽南语,指像包汤圆一样,可以任意用手工捏捏圆和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