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道:“施主细心,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哪有那么多可是?”东方燕不耐打断,“世英哥哥都说了会小心应对的,你还啰嗦个什么劲?”
“这位女施主切莫动气,小僧无意打扰诸位施主的兴致,可是……”
“这片林子是你们潭柘寺的吗?”
“这倒不是……”
“那你们还敢来指手画脚?”
“女施主言重了,此地虽非鄙寺所有……”
“你这秃驴怎得如此爱管闲事,唠叨个没完没了,你说着不累,本姑娘听着还烦呢!要是再敢啰嗦一句,小心本姑娘对你不客气!”
僧人话语屡屡被打断,且对方言辞呛人无礼,不由生出些许愠怒的情绪,眉头微皱,拔高音调道:“此地虽非鄙寺所有,但距离鄙寺并不甚远,倘若不慎酿成火势,顷刻间便会蔓延至鄙寺,事关鄙寺安危,小僧职责所在,不敢怠慢!况且正值佛门盛会,小僧更该加倍小心,还请诸位施主多多谅解,速速将火熄灭!”
“灭你个头,偏不灭!看你个死秃驴能拿我们怎么样?哎哎哎,小白、炑姨,你们这是做什么?死心眼的臭秃驴没事找事,何必要迁就他们?”
“多谢施主谅解,打扰之处还望诸位施主海涵,小僧告辞。”
萧正阳、沐炑灭火赔礼,惹得东方燕大为不满,恨恨踹出一脚。僧人毫无防备,还未明白后腚吃痛的原因人就已经跌入杂草丛中,顺着斜坡一通翻滚,闷声与惨叫齐响。萧正阳、沐炑最先跳入草丛救援,见僧人双手捂额,满脸是血,模样看着颇为吓人。急忙近前细看,原来是额头磕到石头,好在伤得并不重,帮着止血包扎。余人纷纷跟上,随手一拨,便将杂草从松软的泥土中连根拔出,好似刚插入水田的秧苗。众人的心思全在僧人身上,只有落在最后的公冶世英注意到了这一奇怪现象。
同门无辜受伤,另外三名僧人大为气愤,怒目瞪视东方燕。后者自知理亏,却不愿认错示弱,冷哼背身,此举无异是火上浇油。公冶世英见势不妙,急忙转移话题:“奇怪,真是奇怪!”
“怎么了?”
公冶世英用树枝翻弄松软的泥土,毫不费力地接连拔出几颗根须不全的杂草。萧正阳当即会意,双手刨土,没几下就挖出了一个一尺多深的土坑,露出一物,道:“大家快看!”
“这是什么?”
“好像是一只鞋。”
“对,就是鞋尖!”
萧正阳深挖数下,露出一只完整的脚,几名僧人脱口而出道:“这是鄙寺的僧鞋!”众人面面相觑,无不讶异,齐齐上手开挖,不消多时,挖出了四具尸体,一般的光头僧服,皆是潭柘寺僧人。
其中一名僧人惊道:“是净清、净心、净纯、净源!”另一名僧人道:“难怪找不到他们,原来、原来……”说着说着,哽咽落泪。
萧正阳一面帮着清理尸体上的泥土,一面详细查验四具尸体,稍作沉吟,道:“我若没估计错,这四位师傅应该是在昨夜遇害的。”
四名僧人中受伤者最先定下心神,接话道:“施主估计不差,净纯、净清、净源、净心的巡山班次正好是排在昨晚前半夜,小僧等人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在昨天晚膳时分,而午夜轮班的时候并未见到他们归来,所以他们遇害的时间基本可以确定是在昨晚前半夜!”潭柘寺将寺院周边的山林划分成八个区域,每个区域皆安排了四组僧人日夜轮流巡视,佛会之前每组两人,佛会期间每组增加至四人。
萧正阳道:“这四位师傅两位被割断咽喉,两位被刺穿心脏,都是一击毙命,手法干净利落,此外再无其它损伤,可以肯定凶手定是位高……”
留彦清截口道:“割喉二人显而易见,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出来是怎么死的!”他处处被萧正阳压了一头,这些天来无时无刻不心怀妒意,更气人的是萧正阳似乎从未有过与他相争之心,这又让他倍感轻视,而且连心仪的姑娘也同对方更亲近些。“这个人的伤口在左侧腋下,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死因!可是这个人你如何能断言是穿心而亡的?他前胸的伤口约在心脏偏右一寸处,后背的伤口贴近右肩胛骨,正好避过了心脏,可见此人并非穿心而亡!”
萧正阳道:“以常理度之确实如彦清小师叔所言,可是这位师傅前胸后背的伤口并非由利刃直进直出所造成的。彦清小师叔请看……”留彦清心有不愿,但还是凑了上去,“从伤口来看,这位师傅应该是被一把薄如纸且极其锋利的软剑透体而过,但前后两处伤口的切入口分别呈右前方倾斜状和右后方倾斜状。也就是说凶手用软剑斜向刺入这位师傅的身体,剑身在心脏拐了个弯从另一面斜向穿出身体。至于是从正面刺入还是北面刺入,凭这两处伤口我无法确定,还需要再结合这位师傅的伤口。这位师傅的伤口在左侧腋下,切入口呈左后方倾斜状。”说话间,萧正阳就近捡了两块石头,以石代人,斜向错开摆放,前偏右后偏左,“前面这块石头指代这位伤口在腋下的师傅,后面这块石头指代胸背都有伤口的师傅。若我推测不差,凶手应该是从背后出手,一剑接连刺中两位师傅的心脏。”说话间,又在地上画了一条连接两块石头的波浪线。
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了,沐炑和留心言顾及留彦清颜面没有开口明说;留彦清心中已然认同了萧正阳的说法,嘴上无论如何都不愿承认;公冶世英轻抚下巴,若有所思。
四名僧人面面相觑,舌桥不下,一脸的不可思议,其中一人咂摸着说道:“直来直往的一剑刺中两个人的心脏已是十分不易,弯弯扭扭的一剑刺中两个人的心脏更是难上加难,世上竟还有这等奇异精绝的武功!”另外几人跟着惊叹道:“匪夷所思,实在是匪夷所思呐!”
东方燕带着满满的优越感,冷笑着奚落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们四个只知撞钟念经、坐井观天的秃驴不知道不稀奇,知道了那才叫稀奇呢!”四名僧人面皮发烫,任人奚落,无言以对。
留心言嘴角微微一扬,道:“看样子白哥已经有怀疑对象了!”
萧正阳正色点头,道:“炑姨可还记得当日那名自称水寒之徒的青年剑客?”久未作声的公冶世英展开联想,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孔,隐隐生出了一股期待之情。
沐炑点头道:“自然记得,确实像极了那人的手法!不过你为何怀疑那青年剑客,而不怀疑水寒本人?”
萧正阳道:“水寒使用的寒水刃两侧刃口呈蛇形,造成的伤口比这个还要再宽些。”
公冶世英道:“通常而言杀人的原因有很多,有的是为了报仇,有的是为了泄愤,更甚者是为了杀人而杀人,可谓是五花八门,什么样稀奇古怪的原因都有。咱们歪打正着,无意中发现了被害者的尸体,反倒缩小了杀人原因。”
留彦清道:“不错,杀人灭口,藏尸灭迹!这四个和尚定是巡山至此,无意中撞破了凶手见不得光的阴谋,才遭来杀身之祸!”
公冶世英道:“那么问题就来了,见不得光的阴谋是什么呢?”
众人心头一颤,交相环顾。
东方燕问道:“世英哥哥你觉得见不得光的阴谋会是什么呢?”
公冶世英道:“先来做个假设,假设凶手就是那名青年剑客,那么问题就严重了!”
这一次东方燕脑子转得飞快,道:“世英哥哥的意思是这事跟墨烟海有关?”
公冶世英道:“纵观墨烟海多年来的所作所为,从煽动藩王叛乱,到策划黄岗梁血战,再到操控深廷宫变,桩桩件件,无一不是惊天动地的大手笔。而今恰逢佛门盛会,数以十万计的八方豪杰云集潭柘寺,无疑是又一次为墨烟海提供了一个制造大动作的机会!”
东方燕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公冶世英皱眉无言。
气氛紧而又紧,众人时而七嘴八舌、各抒己见,时而三缄其口、冥思苦想……
久议无果,萧正阳提议道:“仅凭一个尚未确定的怀疑对象,实在太过虚无缥缈,根本无从着手。这样干耗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先帮着把这四位师傅的尸身抬回寺中,然后再从长计议。”
留彦清则表达了不同的想法:“尸体是在这里发现的,遇害之地就算不在这里离得必定也不远,换言之撞破了奸人阴谋也是在这个地方!咱们何不在左近找上一找,兴许能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
于是一行人分成多组,对周边进行了详细翻查,直到日落时分也没能找出蛛丝马迹,只好下山回寺。萧正阳、公冶世英一行人向佛会期间暂理潭柘寺一应事务的明亮详细讲述了事情经过,好端端的四名弟子一夜之间变成了四具冷冰冰的尸体,引发了不小的震动。
众人离寺回住所,见留远等在门前,另有百十人跟在其后,清一色背负大刀,个个精神饱满,一看就是身负不俗艺业的精英,齐齐抱拳行礼道:“见过五公子、小公子!”百人之数展现出了万人军阵的威势。
沐炑赞道:“十十如万,名不虚传!”
留彦清抱臂一笑,意气飞扬;留心言难得郑重,负手点头,颇有家主风采,道:“远哥,你先带大家下去休息吧,切记……”
“酒可以喝,但不能醉!醉酒者,以家法论处!有我老远在,五公子尽管放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