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我们设计部……是不用写的吧……”设计部项目经理邵刚转着眼珠问。
过了好久，严筝才有气无力地回复道：“刘社长说得是全员参加这个写书任务。”
“不、不能吧！我们设计部对于审稿和写书都一窍不通，从来也没接触过文学类的东西，我们就会扫描、排版和设计，写书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啊！”邵刚说话都有点结巴，他根本无法相信刘社长能有这样的安排，刘社长该不会是脑子被驴踢了吧！写书那是谁都能写的？！不管干什么的、学什么专业的，就因为领导一句话，就能写得了几十万字几百万字的书了？！快别闹了，这社长的决定怎么跟闹着玩似的呢！
严筝没有说话，她又何尝不知道设计部写不了书。但她知道又有什么用？刘铎一句话，全员就都得写，谁知道这刘社长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逼着编辑们工作加量也就算了，起码还靠点谱，逼着设计部也写书，这就太过了吧。
“主任，你看我们几个排版员年龄这么大，看书都看不下来，本身我们进来的时候就是做排版和扫描的，我们和编辑们可不能比，我们也从来不接触网文，这么大年纪了，也读不进去那些小孩们写的东西。让我们写书，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做到的啊！”
设计部年龄最大的扫描排版员赵瑞琦见严筝没有说话，以为严筝不认同她们项目经理邵刚说的话，赶紧在后面帮腔，她哪里知道，严筝正是因为认同邵刚的观点，才没办法再说话。严筝总不能当着部门里全体员工的面说刘铎的安排是错的吧。
赵瑞琦年龄比刘铎还大，她没有上过大学，是大专毕业后，通过社会招聘进入出版社的。当初招聘她的时候，是出版社经济最拮据的艰难时期，社里好多设计排版员工都因为太久开不出工资集体辞职了。而社里的工作并没有因为这些员工的辞职而停滞，有一批书要加急赶出来，没有排版员怎么能行。
社长老周非常生气，连夜把数字出版和纸质出版两方面的领导叫来开会，尤其是把人事部骂了一顿，数落他们不会在社里的困难期想办法留住员工。
严小芳给老周出了个主意，既然社里资金困难，又急着用人，干脆别招大学生了，那些夜大、成人大学、民办大专的排版专业人员，肯定削尖了脑袋想进出版社呢，给他们工资开低一点，他们也应该愿意来。
老周点上烟，一边抽一边琢磨这事。
出版社向来自视甚高，招人门槛高那是出了名的。像每年的书博会，他和其他出版同行聚在一起的时候，也免不了要吹嘘吹嘘自己的出版社，今年又招进来多少个博士，多少个研究生，今年又有多少个重大选题，出了几千种新书。
现在让他同意招聘夜大、成人大学、民办大学的员工？这简直就像让戴惯了大金链子的暴发户突然戴上铁打的狗链子啊！
老周心里真不是滋味。他从来不避讳他对学历的重视，也从来不掩饰他对低学历员工的不尊重。在他看来，学历低的人素质肯定低，修养也不够好。他虽然是做发行出身，但却是书香世家，他在他们那个年代，就已经是上过大学的本科生了，五十年前的大学生呢，含金量多高呢，他一直在心里对自己的大学生身份引以为傲。
一根烟都抽完了，也没有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还能怎么办？活总要有人干吧，多耗费一天，这批书赶不出来的可能性就越大。尽快招到干活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学历，唉，实在不行，等他们干完这批活再把他们辞了吧！
严小芳看出了老周的心思，向老周打了包票，这次招聘的时候就会说清楚，试用期长达一年到两年，如果表现不好可能随时辞退，绝对不让社里冒风险，只要是他周社长说想要让谁走，第二天就可以不再见到这个员工。
老周听了严小芳的这种安排，才稍稍放下心，批准了这次特殊的招聘。而赵瑞琦就是在这种特殊的招聘中进入冰心出版社的。
赵瑞琦家里比较困难，儿子在私立高中读书，补课班的费用每个月要五千多，她自己的工资每个月才一千二。她老公以前是个出租车司机，没白没黑地开车，赚了点钱，但却得了腰间盘突出，不能再开车了，后来把家里的出租车卖了，攒下了不到二十万块钱。她们两口子现在严格来说都算是打零工，一个虽然进了出版社，但永远都不知道第二天会不会被辞退；另一个给家附近的小饭店打打杂，既是收银员又是服务员还是保洁员，每个月收入也不高，两个人的月工资加起来，还没有他们儿子的补课费多。这几年全靠着吃家底过日子。
赵瑞琦从她老公把出租车卖了那天起，就没买过一件新衣服，有时候是她姐姐送来一些穿旧的衣服，有时候甚至穿起了儿子不穿了的运动服。总之，她们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十分拮据。
如果说，刘铎想用写书这事，逼着部分员工自动离职，其他年纪轻轻没有家庭负担的员工都无所谓，树挪死人挪活，到哪还赚不了钱呢。但她赵瑞琦不一样，她一丁点找工作的空窗期都不能有，儿子正是用钱的时候，家里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绝对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虽然一个月一千二的工作不难找，但出版社不管怎么说过年过节都是有福利的，况且这个工作还让儿子觉得忒有面子。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所以，她肯定不会主动辞职，但要让她写书，那是要难为死她啊，她哪写得了书呢？儿子的高中语文课本她都看不懂，要不也不会因为无法辅导孩子功课而给儿子报了全套的课外辅导班。
现在整个数字出版中心，最心急上火的就属赵瑞琦了，进退两难的处境，让她心里很难过，如果不是因为开会这么多人，她都快要哭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