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社里填窟窿？！
贱人是不是脑子有泡？！签来的每本书赚的钱又不放在我兜里，凭什么赔钱我给填窟窿？！
不过想想也是，贱人能说出这种话，脑子应该有窟窿。就算同意签这本书，能给作者竞标报价多少钱？一万？三万？五万？呵呵哒，就应该让她直接和作者经纪人对接，让她受受打击，好知道她对网文界的认识已经孤陋寡闻到何种程度！
“主任，我只是跟您汇报一下，咱们也是能联系到名家的。依社里现在的状况，签名家的价格方面肯定是没有竞争力的，但如果以后可以的话……”
“社里什么状况，我还用你提醒！”严筝没好气地打断颜如玉，“你说你们一天天领着工资，怎么就不想想怎么做出改变，让社里越来越好。我让你们签名家，也不是说非签那些现在就有名气的名家嘛！你们要是真有眼光，发掘个新人，先把作品签过来，到时候书真出名了，咱们不就跟着火了，到时候作品版权起码有五年在咱们手里，还怕不赚钱么！你们啊，别天天想着花钱出去签作品，要想想怎么不花钱就能签到作品，那样赚来的钱才是真的赚到了嘛！”
严筝一边说，一边把吸管扎进酸奶，兀自喝起来。“你先去忙吧，这个经纪人的联系方式你留好，万一哪天真能合作，你的绩效工资那可不是一般的可观了！”
颜如玉一边答应着，一边退出了严筝的办公区。
什么绩效工资！所谓的绩效工资，不过是把原本属于员工的百分之百的全额基本工资，划分成的百分之七十的基本工资加上百分之三十的绩效工资。一旦完不成每月的定额任务，就会直接扣除百分之三十的绩效工资，相当于把员工全部工资扣掉百分之三十。而超额完成的约稿任务，本来承诺多签一本书的合同，多拿三十块钱的提成奖励。但这个奖励自公布之日起，就没兑现过，社里一直推着，说年底一起发。颜如玉盼着年底真能有奖励结算，但看看现在工资的发放情况，这奖励大概是要黄了。
颜如玉兢兢业业、加班熬夜干了三年，才从实习期六百元工资的初级校对编辑一路熬到项目经理，工资也涨成了两千八百元。别看工资不高，这已经是社里相当拿得出手的工资了。严筝那个死八婆，在社里工作了十二年，每个月才比她多开六百块钱而已。
每当严筝的非正常人类荷尔蒙发作，乱发羊癫疯的时候，颜如玉都会在心里宽慰自己：你和一个比你年长九岁而每个月才比你多开六百块钱的中年妇女计较什么呢？等你到了她这把年纪的时候一定比她强呀~强者是不屑于和弱者去计较的！
颜如玉所在的数字出版中心已经算是整个出版社效益最好的部门了，也是整个出版社工资最高的部门。像她这种三年工作经验的小头目，已经超过了社里纸质图书出版部门主任级别的工资。
颜如玉她们这批数字出版中心的同期实习生，从实习开始到转正，只用了六个月的时间。但纸质出版部门的应届实习生们可没这么幸运了。比颜如玉更早进入出版社实习的张华华被分到了纸质图书出版部门做设计，实习期九个月的时候还没转正。
张华华来自陕西省的一个穷困小山村，她一个人在出版社附近租房子住，实习期六百元的微薄工资对她来说，除了能有地方睡觉，保证不饿死外，其他一切都无法满足。每天早饭买个素馅包子，中午吃食堂，晚上下班吃碗汤面，再回到她那八人合租床位的出租屋里，洗洗涮涮，一天就此结束。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本该好好享受青春，每天研究研究护肤美容，没事手机下单买个衣服什么的。可她却素面朝天，每天顶着一张干瘪的、看起来毫无胶原蛋白的菜黄菜黄的脸来上班。
衣服永远只有两件换着穿。那件红格子的衬衫，不知道被洗了多少遍，掉色掉得严重，看起来像是件渐变图案的衬衫。那件灰格子衬衫更可怜，袖口处磨起了毛，不协调地泛着白色，看着十分扎眼。
张华华从来不化妆，同龄的女孩子们聚在一起谈论化妆品、衣服、包包、明星、偶像剧，她也从来插不上嘴。她的出租屋内，只有那张床位暂时属于她。屋里根本谈不上有什么陈设，没有供她追星追剧的电视机，更没有其他先进的家用电器，唯一能算得上家用电器的，可能就只是一台老旧的电风扇了。
颜如玉每次看到张华华，心里都替她酸楚。相仿的年纪，这个女孩却吃了这么多苦，换做是自己，怎么可能继续坚持下去？
张华华说，就算再难熬，她也要坚持一年，毕竟刚毕业，应届毕业生太多，工作不好找，体面的工作就更不好找。出版社虽然实习工资很低，但起码说出去有面子，她在陕西老家还有个未婚夫，就等着她毕业工作满一年，攒些经验，回老家找工作、结婚呢！
张华华小小的个子，因营养不良而过分枯瘦的身材，总让人联想起地主家的小长工，吃不饱穿不暖的那种。
颜如玉有时候觉得出版社的领导简直就是没有人情味的冷血资本家。为什么要这么苛刻地对待新人？九个月还不足以看出一个本科毕业生到底能不能胜任她的工作吗？
当然不是，唯一的解释是，出版社在降低用人成本，能晚转正一天就少付至少一倍的工资。忍受不了的人可以主动辞职啊，社里才不担心招不到工作热情高涨的应届毕业生呢！
只是苦了像张华华一样的职场新人。但听说，张华华也并不是最惨的。在张华华之前，有个叫张默的中文系男生，终于在实习期第十二个月忍无可忍，直接拍桌子走人了。当时如果他不走，估计女朋友就得跟他分手。哪个男朋友连续十二个月每个月只收入六百元，还能留住女朋友？
并非女朋友们嫌贫爱富。不怕穷，怕的是以穷为掩饰，其实底子里是真正的无能。穷并不可怕，无能才可怕，它让你看不到任何希望，任何以后会变好的希望。和一个无能的男朋友在一起，未来没有任何期待可言，不是吗？
只不过，像张默这种，属于例外情况，与无能完全无关。他可是实实在在被出版社给坑了。满腔抱负不得施展，生计没有着落，甚至还差点被甩。
纸质图书出版部门的实习期就是这么漫长得惨绝人寰。让人煎熬的并非是实习生这个身份，而是六百块钱真的快让人活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