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里大陆。
九朝国
墨染青丝绕肩而垂,一身云锦披拂于身席地落下,珠黑瞳仁如夜月照湖。
许是自小在碧华书院长大的缘故,其姿其容如仙似神,倒也应了九朝国众官之言,器宇不凡者谓介尤。
介尤正坐在七汤殿的金漆龙椅上俯视着跪在大殿上的文武百官,宫人折子一波一波呈上,着实叫人应接不暇。
介尤随意翻了翻,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纳妃之事不急。”
“王上,鱼洲近年来与我九朝国通商招银造福彼此。如今除弗岩两地未平以外,九朝算是撑得上安宁了,若此时娶鱼洲儒良女入九朝国,是巩固国力的好时机啊!”文司上前说道。
想来,若不是上古帝族与鱼洲天爵结下的这份珍物互通的商谊,凭着东里大陆异族纷乱的局面,九朝国力早已亏空不堪,谈何一国战百族。
文司说罢,众官也是纷纷低声表示赞同并叹许着。娶儒良女的事从登上王位到现在,众官的折子上没少提过,但他总以立国为重搪塞过去,似乎从不在意。但介尤知道现下连文司都催促着这事,想必心里早已经有数了,他怕是早早地与武司民司两位令君商讨好了一番说辞,就差来个先斩后奏。
九朝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三君都开口了,娶儒良女之事如今也是拖沓不得。
“罢了,本王早些办了便是。”他仍旧像从前一样淡淡地应付了过去。
娶儒良女之事定在了一月后,两月时间,他还要平定些立国初期时的余孽残乱,这些并不能在朝堂上明目张胆的哗然商议,他有他自己的打算。
首先是哥哥昏君赤尤底下的残党。赤尤丈着母妃达奚氏一族为虎作伥,坏事做尽。
达奚一族不仅挑拨赤尤克扣军粮兹薪,将士因长月的饥饿和营养不良而无力作战,连死于异族之侵。而且在旱季无收成时不开国库扶助,百姓也是苦不堪言。但介尤只是廷储,赤尤之令不得不遵。
然而在赤尤在位多年的时间里,介尤一直明里暗里帮着百姓,搭粥棚、建济园,同时联合母妃木野氏一族,组织邢阕城里的有志青壮年,由亲卫军西蒂操练,拍兵布阵训练成一支精兵,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暗杀铲除残党。在不出几年的时间里,他们渐渐被连根拔起。
如此多年,安定二字浮现,即使不说大家心里也明白,他无冠无冕,但却是百姓心里真正的王。时日一长,上上下下簇拥介尤为帝的呼声日渐高涨,正义之声呐喊在九朝邢阕城的原野,由浅至深的起义战火渐渐在这块版图上勾勒起来。
真正大规模的“篡位之争”是伏水之战。
要想取得关键性胜利,地域尤为重要。弗东归木野氏,岩东归达奚氏,两带由伏水相连,可伏水连通着岩东一带百姓的稻麦阔田,一旦被达奚氏占领,后果堪忧。
关键之战,将帅同线,介尤联合各路人马全面斟量商议了一番后,便决定携其发小宇卓亲自上阵以保证胜算的可能,不出半月,介尤以多胜少,拿下要地——伏水。
一时间,硝烟弥漫。
但残党所到之处必有忧患,伏水之战是大战,也是始战,而且远远没有结束的一切似乎留下太多能够向前走的韧性,他不负众望,是九朝希冀,直抵人心,无人倾覆。
拿下伏水后,他又一路携亲卫军宇卓和西蒂自南而上,拿下北部弗东,借着靠水之利,以迅雷之势很快消灭了九朝国北部残党。
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弗岩南北一带全拿下。
众将预备回朝的营里,有些昏黄的灯将帐外映出去的光拉的很长。连战数日载胜而归,帐外的将士马匹,看起来都疲累不堪了,除了哨兵,外营地上的将士们都迷迷糊糊的进了梦乡,但只有介尤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王上,属下听闻儒良女不仅生得一副姣容,还是一贞烈之女。”西蒂低声的说道。
“贞烈,此话怎讲?”介尤面色疑惑,想了解的是这所谓的贞烈。
儒良女原是南海海君之女,曾因误闯金泊殿,被鱼洲三皇子啼渑软禁在殿里多日,出来后不久,她便跳下了鱼洲深水寒渊,即使鱼洲众灵以为是啼渑害了她,但谁又敢询问个究竟,何况,她投死的原因也只是人云亦云,好在海石老还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保住她九死一生捡回来的命。
“说来,儒良女的傲气像极了苏吟姑娘,只可惜......”
没等西蒂说下去,介尤的脸色忽地沉了下来。
“属下,属......下.......”西蒂知道说错了话,但现下又不好再说什么弥补什么,就找了个借口匆忙走出了帐外。
宇卓也慢慢站了起来,走到到了帐外,他也明白西蒂刚才提起苏吟,是戳中了介尤的痛处,而现在能做的,就是让他自己静静。
二人走后,介尤紧锁着眉头,他闭上眼睛,捂着像是被什么突然刺痛的胸口,缓缓垂下了头,他以为他放下了。
五年前的事就那样呈现在眼前,像泛着血的幕布不留余角的映在介尤的面前。
他曾贪玩去了南海岸,不幸掉进了南海,他险些丢了性命,巧在遇到熟识水性的苏吟,她救了他照顾他直到身体缓养到痊愈......
他带她去了九朝,路途中赶了邢阕城入春的时疫。
没入宫多久,圣后就以苏吟身份卑微无格入宫为由,同时又荒谬的称苏吟是疫期漫发的罪魁祸首,下令将苏吟赶出了宫。
他依然清晰的记得,他追回她时圣后拦在宫外的那番话,“留她一命已是圣恩浩荡,哀家仁慈,介儿切明身份,九朝才可保木野一族平安。”
宇卓等人都知道苏吟是介尤几年来的心事,今日一提,自然是往伤口上撒盐了。
“日后别在帝子面前提起她,明日回朝,早些歇息。”宇卓望着帐边的湖,一会儿后向营帐走去。
西蒂带着愧意勉强笑了笑,又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头发,只道了句“情爱之事我岂能知?”摇了摇头便往马棚处去了。
晨光将伏水一带照得灿明透亮,一大堆人马早早向九朝方向行去了,大事皆已平定,如今回九朝后只剩下一件事,那便是鱼洲。
宫里霓灯高挂,金布覆地,圣后对娶儒良女的事颇为上心,异香浸墙,远域蚕被。对她寝殿的布置也是下足了功夫。
介尤一看这宫里张罗的景象,脸上出现了久违又奇异的笑,若母亲当初不赶她走,对待她如对待儒良女这般,他心里便不会像现在这样空下一大块,任谁也填补不了的空块。
三日后娶亲日便至。
前天晚上,介尤身着便装,携宇卓与西蒂去了邢阕城有名的茶楼——花游茶楼。
一进去,便有几个衣衫不整,浓妆艳抹不失风流之色的女子迈着轻垮地步子向他们走了过来。
“哟!老身从未见过几位公子来过这儿,想必是新客吧!”那名叫梅姨的人走近了介尤,抬尖了声音说道。
她打量了介尤一番,转身招呼来了几个女子,后来的那几名女子看起来不是些庸脂俗粉,一见就是梅姨为了介尤等人呈上的。
梅姨转身走向宇卓,也上下慢悠悠的打量了他一番,用泛着香气的手绢轻拍了下宇卓的肩膀,便迅速大笑着走开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邢阕城里竟有如几位公子般器宇不凡,如木临风之人。臣儿,你们可要好好招呼。”
说罢,她对着旁边的姑娘目示了一下,迈着矫健的步子走下了楼。
介尤看着面前衣衫单薄的女子,朝西蒂看了一眼,西蒂从腰间拿出钱袋递给眼前的女子。
“你们走吧!如今未至炎夏天气尚冷,不该着如此单薄的衣裳。
“帝子,如何这.....”
“帝子本是来寻欢的,但......”
西蒂和宇卓两眼相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三人向大厅方向走去,未下楼却已闻楼下声。
“梅姨啊!这花游楼里就没有一个我看的上眼的,你整日把那些青面獠牙塞给我们,以为银子都是邢阙城里的大风刮来的吗?”一身着白色长衫的小生怒气冲冲地说道。
梅姨一边好言好语地劝着,一边转过身招手吩咐茶厅的下手,应该是要叫来些新人。
不一会儿,角落里一男子手持一副长画,轻轻地点着头,慢悠悠打量着那副画。
“在城无人,伊在河洲。九朝邢阕怕是寻不得如鱼洲儒良女一般姿色倾城的女子了。”
厅里的人突然停止喧闹,纷纷看向了那画。
“这,这不是苏吟姑娘吗?”西蒂走过去看着那副画惊异的说道。
“苏,苏吟?”宇卓以为西蒂认错人了
介尤看着面前的画,来不及将画拿起,匆匆出了茶楼,她沉郁的眼神,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而现下的念头,唯独只剩下想寻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