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末,天气越发严寒起来,今年的冬天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雪,白轻颜被困在山庄内,哪里也不能去。好在狸猫来去自由,即便她一时没有办法联系上欧阳竹影,也有狸猫代劳。
大约是冬至那日阴阳司的星运起了作用,之后的大半个月里,东宫都不曾再暗中行动,这也给了白轻颜好好计划下一步的时间。
这日好容易起了太阳,亦升温了许多,午后,白轻颜命丫鬟搬了藤椅到院中,晒晒阳光,好去除连日来的湿气。
温煦的日光照在她身上,她闭目小盹,不知不觉入了梦。
今日的梦来势汹汹,还在她半睡半醒之间便重重的跌了进去,只是不同于以往,今日的梦很安宁,周围一片漆黑,只听见有水流的声音,滴答滴答的,仿佛从很高的山崖上滴下来。
白轻颜凭着直觉往前走,可漆黑的前方好像永远都没有出路,她想喊出声音来,但梦中太安静,即便嘶吼着去喊,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恍惚之间,她感觉脚下一滑,本能的尖叫出声。
“啊……”
“小姐,小姐醒醒。”
睁眼对上一旁服侍的丫鬟惊恐的双眼,白轻颜才恍惚过来,原来方才是一场梦。
她直起身子,抬眼看向空中,虽然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丫鬟递上了方煮好的茶水,担忧道:“小姐脸色有些不大好,可要请大夫来瞧瞧?”
热茶入口,白轻颜有些混沌的思绪渐渐平缓了下来,她摇了摇头,道:“无碍。”
正说着,眼角瞄到狸猫的身影,白轻颜放下茶杯,打发了身边的丫鬟,“一觉醒来有些饿,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小点心给我拿些过来。”
待得丫鬟走后,狸猫蹦跳着到了白轻颜身边,顺势后脚一蹬,跃上白轻颜的身,往柔毛毯子上蹭去。
还未等白轻颜开口问,狸猫已经按耐不住,凑近了她些,神秘兮兮的道着:“大人,你猜我方才出去转了一圈,听见了什么?”
最近父亲也不常出门,显然东宫那边并没有什么行动,至于其他的,白轻颜也不大感兴趣,故此对于狸猫的话不过是敷衍着随口一问,“什么?”
狸猫晃了晃脑袋,伸了个懒腰,抬眼看着她,饶有兴趣道:“最近年关了吧,大家伙都闲得慌,不知何处传来的话,说是明年丰瑞年,宜嫁娶,倘或错过了,接下来的几年都时运不济,不宜婚配。所以啊,媒婆开始出动了,趁着官家休沐,纷纷提亲,街上可热闹了。”
白轻颜还当是什么大事,果然又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她懒懒的回应道:“这些话可当真是空穴来风,时运不济阴阳司怎会不提前预测?果然是闲得慌。”
狸猫却摇头晃脑道:“大人此话差矣。大人也已至及笄之年,大人就不急?”
白轻颜轻呵了一声,朝狸猫白了个眼,“何时你也开始担心我的人生大事了?”
狸猫伸出两个前爪挠了挠耳朵,眯眼道:“难道大人心中早已有了良人?”
白轻颜轻捏起她的耳朵,好笑道:“你跟随了我这么多年,我有没有良人你不清楚吗?”
狸猫吱吱叫着,躲开白轻颜的手,嘟囔道:“那倒也是,除了二公子恐怕也无别的男子能入大人的眼。”
“狸猫……”
她有些无奈,但却实在不知该拿什么话来反驳。
全山庄的人都知道,她白轻颜跟琉桑可谓两小无猜,琉桑看着她长大,在这庄内,当真是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可这些……不过只是两年前的事,这两年来,她自认为表演的天衣无缝,但明眼人都能瞧出,她和琉桑之间早已没了往日的亲近。
狸猫正欲要再继续先前的话题时,吃了午饭就出门给白轻颜买糖枣的若若,脸蛋红扑扑的一路跑了回来。
白轻颜见她上气不接下气,不免笑出了声,“我说若若,你慢慢走回来,糖枣也不会化了呀,干嘛这么着急?快来坐下休息会。”
若若确实是一路跑回来的,她这会儿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捂着胸口喘气。
她一面将糖枣递给白轻颜,一面赶紧坐下,狸猫见她这副模样,哪里忍得住,笑的直打滚,差些从白轻颜身上滚下去。
“行了行了,有你这样的吗?你再这样笑若若,小心她以后不给你做好吃的。”白轻颜一脚将狸猫踢了下去,边捡了粒糖枣往嘴里扔,边斜着眼好心‘提醒’狸猫。
若若喝了几口水之后,总算平息了情绪,她也顾不得去训狸猫,只说道:“今日也不知是什么日子,街上人太多了,我还险些被人给撞了,好在糖枣没事。”
她边说边替白轻颜也倒了杯茶,递到她手里,复又接道,“不过小姐,我听卖糖枣的老板说好多人家的姑娘都在准备嫁娶事宜,说是好几家都已经定下了日子,只等过了年就出嫁,老板可高兴坏了,他家的糖枣都快供不应求了。”
白轻颜盯着手里的糖枣没有说话,若若见如此,小心问道:“小姐知道此事?”
“若若你晚了一步,我方才已经告诉大人了。”狸猫趴在白轻颜腿上,眯着眼慢悠悠回道。
若若点头唔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或许这对她来说,并不是特别要紧的事。
午后的日光暖洋洋的照在两人一狐身上,庭院安静的只有微风拂过衣裙的柔声。
白轻颜眯着眼假寐,耳边传来狸猫轻微打呼的声音以及若若小心翼翼走开的脚步声,她的脑子异常清醒,不知为何,她心内有几分恍惚,好似……会有大事要发生。
平静之后的波涛才是最猛烈的。
不远处,若若低低的声音传来,“二公子来了。”
思绪瞬间被拉回了现实中,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到了身前,白轻颜方才睁眼看向面前的人。
迎着日光,琉桑的脸面有几分模糊,颀长的身子被阳光包裹,比起往日更显得高大了许多。
白轻颜用手挡在眼睛上,嘴巴朝一边的椅子努了努,来人便坐了下来。
琉桑看着她慵懒的模样,浅笑道:“今日天气正好,想着有几日不曾见你出来,便过来看看你。”
白轻颜笑了笑,移了目光,有些疏离的应道:“劳二师哥挂心了,天冷,我只是懒怠出门。”
“我知道。”琉桑抿了抿唇,似乎欲言又止。
白轻颜不想两人就这么尴尬的对着,想起琉萤,便主动提起了她,“萤儿上回被父亲训斥过之后,也鲜少来我院中了,二师哥若回去看到她,跟她说一声,无事过来陪我说说话,也好打发时间。”
琉桑点头,“那丫头最近精进了不少,每日都要练上好几个时辰的功夫,确实也没有时间来你这。你放心,我回去替你转达。”顿了顿,他继续道,“对了,前些时候,我在外得了样好东西,原想着要送来的,只是连日一直忙着,倒是忘了。今日才想起来,你看了一定会喜欢。”
说罢,琉桑背着的手伸到白轻颜眼前,他的手里躺着一个用丝缎包着的东西,一眼却瞧不出是什么。
琉桑朝她努了努嘴,“瞧瞧。”
白轻颜直起身子,接了过来,手指碰触到略有些凉气的金属感,她心下有了几分明了,尚未打开便撇嘴一笑,“从前,二师哥当我还是个小姑娘,送的无非是一些胭脂水粉、金簪银钗……何时起,二师哥开始认为我会喜欢这些东西了?”
她一笑,琉桑便知道自己送对了,他如从前一般,点了点白轻颜的鼻子,笑道:“这山庄内,可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的?”
他指尖的触摸让白轻颜有几分恍惚,微微一愣,方觉自己太过敏感了些,便假意撩拨了下耳侧的碎发来掩饰自己的异样。
她没有接话,只是打开了丝缎,果然如她所料,里面是一枚做工精致的阴阳五行盘。
“二师哥送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琉桑环视了下周遭,沉默了片刻,浅声道:“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私以为你会喜欢。”
白轻颜面上带着笑意,可心中却是冷然一片。
看来,琉桑确实已经知道自己想起了从前之事,但他既然不说破,自己也就没必要说的太直白了。
想到这里,她复又将五行盘包好,扬起脸,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只道:“比起这个,二师哥以后还是送我琴谱剑谱更好。”
“好。”琉桑一贯的少言,她不解释不询问的事,他从来不会多说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