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桑无从反驳,是因为确实如白轻颜所言,他先前的一系列试探都是因为大师哥在起疑。
如今听她自己坦白,琉桑倒是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了。
毕竟,自己的行为确实不怎么光明磊落。
沉默了片刻,琉桑理了理有些混沌的思绪,他凝视着白轻颜的侧脸,认真道:“我不瞒你,师父与大师哥确实对此疑心,但他们绝没有要害你,东宫亦然。他们如今与我赤炎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若敢对你下手,岂不是要与师父翻脸?”
见她不语,便又相劝道,“小白,你是师父的女儿,不管师父与师母之间有多少恩怨,但你始终是赤炎门的大小姐,你莫要胡思乱想。”
若当真如此,那慕容墨提出那样的要求后,父亲就该直接拒绝的。
白轻颜不想说的太多,于琉桑而言,对她是爱,对父亲是忠,对冷文羽是恩,要他现在做决定委实是为难了他。
“至于那晚到底是谁推你入水,小白放心,我定会查出来的。”
琉桑既然要替她查明真相,那再好不过……那个人,的确不会是东宫的人,他只能是赤炎门中人。
到底是谁那般胆大要谋害她呢?白轻颜心内其实已经有所怀疑,只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不好说出来罢了。
思及此,她微叹了口气,轻唔了一声,垂眸道:“二师哥,你知道吗?母亲的怨气很重,她灵力尽失,魂魄消散,却将这股怨恨全都度给了我。每一个夜里,我都会听见她在我耳边呼喊,她要我为她报仇……父亲负了母亲,让她那样悲惨的死去,甚至连一丝魂魄都淡然无存,你让我该如何排解?”
“小白难道想……”
“杀了父亲吗?”白轻颜低低苦笑道,“诚如你所言,我自小在龙阎山庄长大,自小被父亲呵护在手心,要我杀他,我如何下得了手。”
琉桑突然明白了这两年来白轻颜的疏离,原来如此。
他心中释怀了,先前还以为自己何处惹了她不高兴,她才与他渐行渐远,如今得知了缘由,压在他心上的石头总算被搬开了。
他伸手掰过白轻颜的身子,眼眸柔情似水,“小白放心,我在赤炎门一日,便一日是你的靠山,你的担忧,你的犹豫,你的不忍,你的无助,我全都明白……不管你以后要做什么,只要我能帮,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帮你。”末了,他又不免担心的多问了一句,“你是想要回白家吗?”
“白家?”白轻颜对此却只冷笑了一记,“二师哥恐怕不知,母亲乃白家的罪人,若非她拼死护我,白家又岂会让我出生在这世上。”
原以为她不知的,原来,她比谁都清楚。琉桑诧然,此刻,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无用,竟在此事上帮不了小白任何。
白轻颜斜过身子,抬眼看向车帘外,轻道,“恐怕,他们若知晓我已恢复灵力,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我。”
年初的时候她就有所感觉,只是她一直待在龙阎山庄内,白氏一族即便想要杀她也没那么容易,但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她心内的担忧也越来越深。
对于白家,她不甚了解,或者说,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白家是怎样的存在。
白氏一族世世代代培养着具有通灵及逆天之术的阴阳祭司,他们身处神秘境界,从不与外人接触,世人甚至都不知他们所在何处。
若说唯一有过接触的,那也只有阴阳司的灵净师尊,每一次白氏送来新的祭司,灵净师尊需要亲自去接引。但即便如此,对面站着何人,身处何地,在离开那片迷境后,师尊也全然忘得一干二净。
白氏,不仅之于北岚是个迷,乃至于五国,也是个神秘的存在。
琉桑对于此事也寻不到任何宽慰的借口,只是轻拍了拍白轻颜的肩膀,说着最无力的话,“不管怎样,我跟师父还有门中众人都会护你周全的。”
白轻颜垂眸微微苦笑,也许,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会比自己更难抉择吧。
马车内复又陷入了沉默中。
白轻颜掀开一边的帘子,发现马车已经入了闹市,只是此刻的天气却不大好。
初时高升的日头隐藏在浓云之后,大有阴沉下来的趋势,早前还络绎不绝的人流已经散开,青砖巷道又恢复了往日的井然有序。
“又要下雨了啊,这恼人的冬天何时才能过去呢?”她顺手将布帘放下,轻声呢喃。
“很快的,再过几日就过年了,等年过了,天气就会暖起来,小白也可以多出去走走。”
白轻颜突然想起一事,正好琉桑说起,她便歪头看他,“二师哥,小的时候我跟随父亲经常去南越,那里有广阔的天和草原,我喜欢自由自在的骑马奔驰,就觉得所有烦心事会一并被带走。”
“小白可是想去南越了?”
她摇了摇头,“我也知道,如今五国形势紧张,父亲也已经有多年未去了……我只是在想,二师哥你和萤儿……”她欲言又止,见琉桑未有接话的意思,便犹豫道,“你和萤儿真的不记得儿时的事了吗?”
提及自己的身世,琉桑眼中流露出几分迷惘,已经有许久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自打那年冬日,冷文羽将他们兄妹二人带回龙阎山庄,他就暗自发誓过,这一辈子都是龙阎山庄的人,自己生于何地,父母是谁,流的是哪国的血……这些于他而言,都没有半点意义。
可是……内心深处终究还是有几分介怀的,尤其早几年的时候,萤儿每每夜里都会哭泣,哭喊着要娘亲,他只能无声的抱着她……
娘亲,这是个多么陌生的称呼。
“二师哥……”
从回忆中转醒过来,琉桑尤觉心头有几分难受,转而对向一脸疑惑的白轻颜,他撇嘴苦笑应道:“年少的事情当真不记得了,这么多年在龙阎山庄长大,我与萤儿的身世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白轻颜看着他,若有所思。
他兄妹二人的身世一直是父亲忌惮的,他不会不知。如此甘心留在赤炎门,当真只是为了报养育之恩吗?
这话,兴许也不用问了。
白轻颜转头看向车外,指尖触及剑身,只觉冰凉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