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轻颜生平见过多少大风大浪,她从未怕过,可却唯独惧怕水。
那种全身被包裹在一片水流中的窒息感让她整个身子在战栗,她紧握着拳头,任由着身子一点点的往下沉。
她的耳边充斥着熟悉的声音,是前世她跳入陵乐山湖中时,欧阳竹影的叫喊。
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如同箭镞一般,深深的刺入她心尖,疼的她无法呼吸无法动弹。
她放弃了挣扎和努力,只不过一瞬间,死亡的念头从她脑中晃过,水流的压力将她仅存的一丝丝求生欲打碎……
她仿佛听见慕容衍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尖叫声、大笑声、惊呼声、呐喊声……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如同从十八层地狱中传来,不,她觉得自己正在往地狱中坠落,一直往下落……
猛然间,她突然一个激灵,手脚仿若又恢复了自由,她的大脑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不,她不要再回到烈焰城,永远也不想再回去!
她想要向着光明和声音处扑腾,可在水中,她丝毫没有任何可以施展的余地。
透过光斑点点的水面,她只听见一干人等厚重的叫嚷声,但是等了许久,却未见任何人下水救她。
也是,宴席之后,楚心芸带着一干闺阁姑娘来了后花园,这里距离前厅还有些许距离,如今此处多是女子,怎会有人下水相救?
若是去前厅叫人,这一来一回,也得有小半盏茶的时间,偏偏琉萤因为闹肚子已经先行回了山庄,如今她可真是孤立无援啊。
只能靠自己了吧?
白轻颜这般想着,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深水的恐惧还是让她使不上半点力。
口鼻已入了水,她只能靠着自己的内力支撑一会,若长久没有人来救她,她估计就得溺亡在此。
白轻颜有些许恼火,她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来,方才到底是谁撞了她?
只是方才推搡她的人也太多了,一时之间竟也想不到是谁,她只记得离她最近之人除了夏箩,便是个陌生的姑娘,那人腰间配着一条璎珞坠子,那头上悬着两枚铃铛,拉扯之间铃铛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依着内力不让那些拦阻的人过于靠近,可还是被人暗算了,她分明感觉自己的后背猛的被人一撞,在那样毫无征兆之下,她就那样一头栽到了湖里。
那么,是谁敢冒着被她发现的危险推她下水?又是谁,知道她最惧怕水?
正想着,她突然感觉身侧有水波涌动,尔后熟悉的红色锦鲤从远处游来,快至她身侧之时,恍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位温婉如玉的小公子。
他游刃有余的来到白轻颜身前,伸手揽住她的腰,就那样不费吹灰之力将她带离了深水。
这个过程,白轻颜没有一丝反抗,不是因为求生欲,而是这张脸实在是太熟悉了。
早在之前看到那尾红色锦鲤的时候她便有些许好奇,可她想起前世与他第一次见面是在外游湖的时候,他怎会在丞相府的湖中出现?
所以当红色锦鲤摇身变为温润少年,她惊讶且心痛。
那熟悉的脸面刺入她眼中,前世种种如幻影般从她脑海飘过。
“珠玑……莫阳……”两个名字从她嘴中道出,眼泪夹杂着湖水覆满脸面。
两世皆为她而死,三世再见面,总有些戚戚然。
这一次若不是珠玑,恐怕她又该死了。
只是重逢后的喜悦才刚上心头,一出水面,便迎来惊声呼喊。
白轻颜方才想起来,如今还是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古代,她如此这般形态,被一年轻男子抱着浮出水面,恐怕以后关于她的谣言又该加一条了。
“你是何人,怎会出现在此处?还不快些放手。”楚心芸撇开众人,着急上来,一面令其他几个将白轻颜从水中拉起,一面指着白衣少年怒嗔道。
虽说她对白轻颜有偏见,可若真在她的丞相府出了什么事,她难以向太子殿下交代,毕竟白轻颜是龙阎山庄庄主的掌上明珠,她不愿亲近也不想得罪。
白衣少年眼中闪烁着晶亮的光芒,他没有理会众人的惊呼声,只是朝白轻颜笑了笑,小声道:“我总算找到你了。”
说罢,未及白轻颜询问只字片语,他一个跃身,复又潜入水中,只留下一抹红色影子消失于水底。
“怎么跑了?快把他抓住!”叫嚷的人是夏箩,她正为之前被白轻颜羞辱的事而生气,此时逮到这么一个把柄又怎甘心错过。
只是任凭她喊也无济于事,白衣少年早已没了影子。
经过这番折腾,白轻颜脸上的面纱亦早不知去了何处,她从未在别人面前露过的脸就这般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世人都传她极为丑陋,可当真看到了这张出尘脱俗、眉目如画的面孔,围在她身侧那些想要窥探她脸面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原来谣传都是假的,她竟生的如此花容月貌。
可女人的心都是善妒的,如此白轻颜在她们眼中便更加可恶了。
楚心芸同夏筝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对于方才出现的白衣少年,对于白轻颜这惊为天人的面孔,她们是好奇又震惊,可眼下,不是让她就此躺在这里不管不顾的时候。
楚心芸令下人将外衣披于全身湿透的白轻颜身上,由着丫鬟将她扶起,尔后遣散了熙熙攘攘的众人,同夏筝一起,将白轻颜带往厢房安置。
虽说已至春分时节,白日气候还算暖和,但掉入沁凉的湖中这么久,再加上白轻颜本就有凉寒之症,尽管被救了上来,可体力早已透支。
她只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又任凭着众人将她抬至房中,换下湿透的衣服,直到发抖冰冷的身子被送入柔软的被窝,她终是没了意识,昏睡了过去。
纷纷扰扰的事情就此告了一个段落。
但等她醒来,这时局该又是换了一个新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