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若若从外头进来,看到白轻颜,不免有些惊讶,“我说怎么前院传话来说等小姐回来让小姐去书房,我还纳闷,小姐不是去了丞相府吗?”说罢,她放下手里的点心,接过白轻颜方才换下的外衣,疑惑道,“小姐怎么回来那么早,外头下雨了,小姐可有淋着?”
白轻颜没接她的话,只问道:“是父亲让我过去吗?”
若若点了点头,“小姐可要现在就去吗?”
白轻颜心中了然,丞相府发生的事,恐怕父亲已经知晓,这会儿子让她过去,不过也是询问罢了。她并不想再谈此事,便打发若若道:“你且去前院回一下父亲,就说我刚回来,身子有些乏,倘或有事待明日再说吧。”
若若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她也是当真乏了,本想闭眼小憩片刻,谁知待得醒来之时,夜已黑了,屋外雨声不止,滴滴答答的更添了几分焦灼。
若若同狸猫都不在屋内,白轻颜晃了晃有些许酸胀的脑袋,到底是淋了雨,恐怕体内寒气又加深了。
她圾鞋而下,才走了几步,只听见身后“噗通”一声响,她忙转头看去,却见珠玑一身红衣站立在水缸边上,那水里的锦鲤自没了踪影。
珠玑摇头晃脑看着周围的一切,笑道:“这便是你的住所?可当真不像个姑娘家的屋子。”
是了,自重生而来,她性情寡淡许多,从前喜欢的那些少女物件统统被她收了起来,如今这梨落阁,色调黑灰分明,屋内摆件也极为简单,除了一面书架子,便也只有那梨花木的茶几还可算是个摆设。
白轻颜挽起秀发,披了件外衣,自顾往外屋去,也不理会珠玑,只在茶几前坐下,就着灯为自己沏了杯茶。
谁料才刚倒满,便被珠玑一把夺去,仰头喝了下去。
白轻颜看着他笑道:“修行之物还要吃喝吗?”
似是渴了许久,一杯不过瘾,珠玑又连着喝了两杯方才停下,他拭了拭嘴角,应道:“从前是不用,不过现在修成这副肉身,怎么着也不能亏待他。”
白轻颜静静看了他一会,敛了面上笑意,淡淡道:“既已经恢复,那便离开龙阎山庄吧,此地,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珠玑一听这话急了,“不是说好不赶我走了吗?”
“我何时说过?”
“你可真是个心热嘴冷之人,明明不惜性命也要救我,如今却又狠心赶我走。我不管,我以后可赖定你了,凭你怎么样,我也不走。”
“你……”明知珠玑是那样一个固执的人,白轻颜揉了揉太阳穴,手肘撑着下巴看着坐在面前的人,眼眸中透着几分不忍,“修成人身,连着脾气都渐长了,看来是赶不走你了。”
珠玑眨了眨眼,忍了笑,“这般说来,你是答应了。”
白轻颜垂了眸子,微叹了口气,一番思量后,复又抬眼看向他,“但我必须与你约法三章。”
“别说三章,三百三千,我也全都听你的。”
“第一,不可在山庄内四处行走。”
见珠玑面上略有些低落,白轻颜解释道:“我虽是赤炎门的大小姐,但我身体里流的是白家的血……我的母亲背叛了白氏族人,冒险将我生下后便魂飞魄散了。所以于我而言,这龙阎山庄也非我久待之地,为了避免麻烦,我不想让庄中的人发现你。”
珠玑听闻这话,眼中本还藏着的笑意瞬时暗淡了下去,他看了白轻颜半晌,点头道:“好。还有吗?”
“第二。”白轻颜抬头看他,“这庄内四处都是眼线,你若执意想要留下,或许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山庄内有个池子,叫做魇池湖,白日,你便躲在那里,可行?”白轻颜料想着他应该不会答应的,毕竟修行了这么多年才好不容易修成人形,让他再整日变回原型,任谁都会不乐意吧?
珠玑确实心里有些疙瘩,他身为一条锦鲤,在池中已经待了上百年,百年修行不过就是为了看看这凡尘之景,如今又要他躲回池中,总觉得有些憋屈。
可他又细想了一番,倘或不应,恐怕自己也不能堂而皇之的留下来。
师父临行时郑重嘱咐,必须要自己跟随在能让他化为人形的那人身边,自己如今又怎好离开?况且……他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人,不知为何,看着她的眼睛,就让自己有保护她的冲动……
罢了,不过牺牲玩乐人间的机会,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她不是也说了吗?龙阎山庄非久待之地,只要哪一日离开了,自己也就不必躲着了。
想到此处,他咧嘴一笑,点头,“好,我愿意。”
白轻颜有些诧异,“你真的愿意?”
“真的,我从不说假话。”
他面上的笑意那般坦然,倒是让白轻颜有些许不好意思了。
但他想要留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倘或真被父亲或冷文羽发现,他的小命估计不保。
“第三呢?”见她不说话,珠玑自顾问道。
白轻颜收回思绪,继续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你应你师父之命留在我身边保护我,但若果真哪一日,有危及性命之事发生,我不需要你用性命来护我,明白吗?”
珠玑有些不明了,疑惑道:“为什么?我留在你身边是要护你周全,难道你想让我独善其身吗?”
白轻颜别了眼,冷声道:“这一生,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在外人看来,都是些大逆不道的事……我不需要任何人陪我一起冒险,如果你执意如此,那现在就离开吧。”
珠玑见她如此冷漠,知道她并不是开玩笑,他垂眸想了许久,终是点头道:“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便是了。”
说罢,伸手碰了碰白轻颜的衣袖,委屈道:“好了好了,我都听你的便是了,笑一个嘛。”
白轻颜转过头来看他,被他假装的可怜样逗笑了,“如此便好。那现在换我来问你了,今日追杀你的人到底是谁?你一条锦鲤一直躲在池中,怎会有人间仇敌?”
说到这个话题,珠玑真是满肚子的牢骚,他气鼓鼓的道:“我虽然是条鱼,可我是条修行了百年的仙鱼,你们人类啊,就是贪婪……”
“这话怎么说?难道,今日这些人是想把你抓了煮鱼汤喝吗?”
“我说的贪婪可不是口腹之欲。”珠玑愤愤道,“今日这些人是想拿我做药引,去给他们的宗主治心痛之症。”
“宗主?”白轻颜脑中闪过一个影子,“你说的宗主是……”
“血幽宗宗主,宴筠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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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幽宗主阁内,炭火烧的正旺,四月的天气,到了夜间还是冷飕飕的,常人也就罢了,可这屋内的人却常年体寒,不得不日日以炭火取暖。
黑衣男子席地而坐,一面低眸看着面前的炭火,一面朝身后之人问道:“你说,是白轻颜救了他?”
沐梵君垂眸应道:“是,她还将他带回了龙阎山庄。”
纤细的手指握起一旁的茶杯,浅酌了一口,微扬嘴角,轻呢道:“有意思。”
“宗主的意思,还需要再查吗?”
“不必了。”
“可是……”沐梵君欲言又止,他抬眼看向面前的人,犹豫道,“可宗主的心痛之症还需要那条修行百年的锦鲤做药引,倘或就这么放弃,那宗主的病……”
“药引之说也不过是位老头道听途说,他也说了,只是可能,并不完全有用……况且,他已修行为人,杀锦鲤容易,杀人……我还不需要如此续命。”
沐梵君微叹了口气,“宗主的意思,梵君明白了。”
见他不再多言,沐梵君悄然退了下去。
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黑衣男子白皙的面容上却多了几分笑意。
“白轻颜……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