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尉由于某些“难以启齿”的原因安分了许多日子，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陆稹也轻松了许多。
“嗖——”
箭矢如流星般飞了出去！百步之外正中靶心！
“火长好箭法！”褚英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找陆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眉飞色舞地跟他咬耳朵：“晚上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儿？”陆稹一脸莫名其妙，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今日午后粮官要进城采购军需，明日一早回营。这两日高校尉去中军回禀军务，没人盯着你了！我托了关系你我可以一同前去，我打听过了今晚是朝圣节，城中可热闹了！”褚英兴奋得脸都红了！他跟陆稹差不多年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没别的毛病，就是话多又爱凑热闹。
陆稹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想了想左右晚上没事便点头答应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边城的朝圣节是极热闹的，这边各民族杂居，东陆人、北陆人、羌族、芜族多有通婚，民风淳朴男人热情好客、女子能歌善舞。连年战乱使得宗教盛行，佛、道、儒三家平分秋色，朝圣节这天不打战、不杀戮，百姓们倾城而出街上彩灯高挂花车游行热闹非凡！还有不少北陆和西陆来的商队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参加盛会，北陆的胭脂、皮草，西陆的舞姬、葡萄酒应有尽有。
说是随粮官进城办差，可实际上两人也帮不上忙，洽谈事宜他们就在门外守着不让闲杂人等靠近。等谈完了再护送粮官回到住处，之后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这次出来采办军需的粮官跟褚英聊的颇为投缘，早早便放了话：“这一年之中最热的就是今天！朝圣节四国停战，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要紧！你们年轻人好好去城里逛逛吧！但要记得，不可酗酒、不可生事，明日一早一定要随我回营去！”
“您放心吧！马大人！”褚英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就是特别（会）招（拍）长（马）辈（屁）待见的那种别人家特别懂事的孩子！
今晚褚英特别兴奋，拉着陆稹换上了早就备下了衣服，戴上人手一个的罗刹面具，急吼吼地扎进了人群里，换成现代人的说法那就是瞬间被挤成了沙丁鱼罐头。
“咻——啪——”
头顶的烟花不断绽放，花车灯火通明舞姬载歌载舞，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陆稹一个不慎就被人从人群里拽出来，就听对方噼里啪啦、振振有词道：“哎呦我去！差点儿把我给挤丢了！我说老韩你到底行不行啊？！要不是我拽着你，这会儿你就给拍花子的拐走了！还不赶紧谢谢我！你看什么呢？！我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陆稹：“……”
对方比他矮一头说话的时候单手掀开面具，是一个精致可爱的娃娃脸少年，个子不大口气不小。
对方四处望了望，被一大簇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吸引了目光，然后拍了拍陆稹的胸膛：“多大的人了？看见吃的就走不动道儿！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陆稹：“……”
少年拉着陆稹大步流星地走卖冰糖葫芦的小贩面前，完全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老板给他来串冰糖葫芦！要个最大、糖最多的那个！”说话间还无意识地踮起脚尖，伸出手臂指了指。
“好嘞！给您拿好！客官您弟弟对您可真好！”老板收了钱乐呵呵地给拍马屁。
陆稹不太想拿：“……”
不想少年还瞪了人家一眼：“看清楚我才是师兄！他是师弟！”
老板从善如流道：“你们师兄弟感情真好！师兄多友爱师弟啊！赶快收下吧！”
少年见他没有拿皱了皱眉，然后道：“想吃还不好意思？！算了、算了！谁叫我是个友爱师弟的好师兄呢？老板给我也来一串吧！喏！我陪你一起吃总可以了吧？”
这回老板专门给他挑了一个个儿又大、糖又多的递过去，少年接过来“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大口，眉毛都快挑到天边儿去了！
陆稹唯有无奈地接过来属于自己的那根冰糖葫芦，在对方的逼视下掀起面具咬了一口。牙齿碰到轻薄脆甜的糖衣，轻轻咬下去，糖衣破碎发出轻轻的碎响，红红的山楂咬开后里面是雪白的果肉，甜味和酸味在唇舌间舞蹈，滋味确实美妙！
“好呲（吃）吧？咔哧、咔哧！”少年吃得腮帮子都圆了！眼睛一溜又拽着陆稹往前跑去：“哪里还有好吃的！”
春卷、莲花酥、羊肉串、杨枝甘露，油纸伞、扇子、香囊、花灯……
陆稹被少年拽着，一路走一路买，陆稹是身后背着、肩上扛着、怀里抱着、手里拿着，连路都快看不清了。
陆稹：“……”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
“哎！花魁娘子也不过如此嘛！我还以为能有多漂亮呢！”少年悻悻然地从门口石狮子的脑袋上跳下来，好悬没歪到脚。
（人家不漂亮你还站那么高抻着脖子去看？！）
“那是因为你眼瞎！”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少年那脾气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当即怒火中烧地回头对着来人骂道：“你说谁瞎呢？！你才瞎呢！你们全家都瞎！韩略你吃炮仗了这么大火气？！我是你师兄！”
来人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眉宇间一股书卷气，左手拿着罗盘右手扶着一杆写着“测字、算命”的旗子，额头上扣着一个罗刹面具，随时都能掐指一算，一副标准的“半仙”打扮。
“呵呵……”韩略都被气笑了，他们俩到底谁吃炮仗了？！“既然我才是你师弟，那薛韬你手里拽着的是谁？”
“对哦！你是谁？跟着我干什么？！”薛韬再次转过头，自然而然问陆稹道。
陆稹：“……”我特喵怎么知道？！
“我本来和同伴在一起，是你把我从人群里拽出来的。”陆稹摘下面具，觉得有必要跟人家澄清一下，自己不是拍花子的。
韩略看清陆稹五官的瞬间，飞快地掐指一算：“少年你印堂发黑，头顶隐约有黑气缭绕，近期可能会有血光之灾啊！”
陆稹：“……”我特喵不光印堂发黑、黑云罩顶，而且随时有可能给你带来血光之灾你算没算出来？！
“你六亲缘薄，伤克子女，子嗣缘薄；命宫阴暗，岁运并临，命中有劫，流年大凶；冲克太岁，红莲业火，必犯三千杀业……”韩略一边算一边摇头：“不好解、不好解呐！”
“噢。”陆稹将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放到一旁。
薛韬咬着春卷含糊不清地问：“呐刀弟萌不萌姐啊~”
“解自然是能解的，只不过嘛——”韩略捋着山羊胡子卖了个小关子。
“告辞！”陆稹拱手，施展轻功离开。信你个鬼！糟老头子坏得很！
“哎？！人呐？！我话还没说完呢！”
“人走了！叫你瞎卖关子！”
将耳畔的喧嚣都抛诸脑后，陆稹停在一处高高的屋顶上。头顶的烟花明明灭灭，月光皎皎清辉洒落屋檐犹似新雪。向下望去可以鸟瞰整个灯火煌煌的城池，攒动的人群、游行的花车，万家灯火、人声鼎沸。当灯火连绵成星海，欢声笑语奏成乐章，这浮华又肤浅、可爱又庸俗、欢喜也悲凉的人间，能来这里走上一遭似乎也蛮不错的！
“呼……”陆稹举起半路买的清酒喝了一口，耳根子终于清净了。合上眼帘，微风拂面而来，原来站在高处是这种感觉啊！上可摘星辰，下可俯视众生！难怪世人都喜欢追逐名利，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样的诱惑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呢？
左右身侧无人，陆稹索性躺到屋脊上，仰望着绚烂的烟花和满天星晨胡思乱想起来，若是火伴们还活着该多好！
“你倒是会躲清闲！”
来人一袭青衫、缓带轻裘，眉目间诗酒风流、潇洒恣意。
陆稹侧目，并不十分意外在这里见到高嵩。除了在人群中走散，只怕今晚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这八分意外有七分是因为对方的好颜色。
他是一直知道对方好看的，军中肃杀高嵩在人前也是不拘言笑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高嵩如此恣意快活的模样。不似在军中那么压抑，郎眉星目、唇角含笑的翩翩佳公子，陆稹恍然觉得好像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高嵩对陆稹的反应很满意，不枉他今天晚上精心打扮一番。
“怎么样？还分得清东南西北吗？”高嵩伸出手在他跟前晃了晃，逗猫似的。
陆稹翻了个身，侧身以肘支撑，手掌托着头看向高嵩，比起血战沙场的将军，高嵩更适合做一个雅人深致的世家公子。
“高校尉今日不同往昔。”
“那好还是不好？”
“高校尉——”
“今日不在军中，叫我秦风便可。”
“好的！高校尉！”
“……”
阿稹你学坏了！高嵩无奈地站直身体击了击掌，立刻有人搬来矮桌、座椅、瓜果点心和美酒。
陆稹：“……”什么雅人深致的贵公子根本就是错觉！纨绔子弟才是高秦风的真面目吧？！
“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阿稹你是为什么从军呢？”
“算命的说我杀气太重。你呢？”
“……”
“那你呢？”
“我啊……”高嵩笑了下，十个姑娘九个半会小鹿乱撞的那种：“我高家世代戍守边关，我阿翁、我爹、我叔父包括我在内，我们都是为守护这里而生的。”
高嵩挥手，广袖迎风而起指向那万家灯火：“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陆稹望着高嵩意气风发的模样，莫名的有些脸热，嗯！这先天真气也太霸道了些！低头又灌了一口，靠！怎么越喝越热？！
“咦！阿稹你怎么脸红了？是喝醉吗？”高嵩突然靠近，看着陆稹红彤彤的脸蛋儿倍感新奇！
“你突然靠那么近做什么？！”
“哎呀！”
“小心——”
陆稹一惊慌乱之中推了高嵩一把，他平日里都是收着力气的，可如今慌忙之中失了分寸，那力道高嵩觉得自己好像被胸口碎大石一样，五脏六腑都要错位了！踉踉跄跄地踏碎了一片琉璃瓦，眼看就要跌下屋檐！陆稹忙一跃而起跳到半空中伸手拽了他一下，就这一下就一把将人拽到了自己怀里，这一刻万物静止，四目相接满是耀眼的烟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