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撞到了马头,无一例外全被马铠弹开,盾牌则挡住了另外几枚。战马躁动不安,怒打响鼻,抗议主人原地挨打。绿皮散乱的射击远不如堆放在路中的拒马威胁大,等弓手压制了兽人,步兵跑上前拉开横七竖八的栅栏。已等待多时的主教率领骑士策马前冲,兽人聚集成群,抬着盾牌结成战阵。鲁道夫的战马人立而起,前蹄狠狠踏在盾墙上将其后的兽人压倒。战锤砸,骑枪刺,阵型被打乱的持盾者再也无法坚持,兽人地精转身逃窜,骑士在后穷追不舍,同样的情形从四天前起便一直重复上演。
“不知羞耻的野兽。”托马斯爵士忍不住哈哈大笑,体壮如牛的爵士对主教点头致意,脚跟马刺轻轻加力,转眼间就脱离了鲁道夫的视线。
主教看着同僚的背影,却没分享他的自得。绿皮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犹如磨坊里的老鼠。派去联络戴维斯爵士的信使至今未归,鲁道夫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追击的骑士进展神速,步兵跟不上去,队伍前后脱节。但凡打了胜仗,没人在意无关紧要的细节。
“阁下,托马斯爵士请你上前。”等了好半天,托马斯的侍从总算回来了,他有着红润的脸庞,挺像史蒂夫……
“阁下?”侍从重复了一句,在马鞍上连换好几个姿势,年轻人渴望回到前线。
“带路。”冷漠盖过了失态,主教跟随侍从穿过遍地狼藉的战场。爵士和宫廷法师霍华德站在一座山洞前,正激烈的争论着。爵士手舞足蹈,法师亦不落下风。
“托马斯爵士,霍华德大师。”鲁道夫下了马,走到骑士与法师之间,他刻意强调了头衔,希望两人自重。
“阁下,请你和我们的好法师讲讲道理,让他把这该死的洞封住。”托马斯一开口,就白费了鲁道夫的用心。
“我解释过了,这里的地质非常坚硬,而魔法不是万能的。想把洞堵住很简单,让你的兵从现在开始搬石头。”霍华德大使也不是好相与的。
洞口足有三人高,能容纳两辆马车并排行进,洞穴深处隐约可见有地精趴在地上,背后插着羽箭。这已是几天来发现的第五个山洞了。岩洞阻挡了骑士团更进一步,成了绿皮的避风港。
所以它们总能在下一个路口出现,以逸待劳。不远处的山脉连绵不绝看不到头,难道绿皮把这里山洞都打通了?既然如此,除了堵洞似乎也没别的办法。
“菲利普,带你的人把这个洞封住。”
被点名的步兵队长自认倒霉,领着部下干起了苦力。
“霍华德大师,借一步说话。”等两人走的离人群足够远,主教才再开口:“先生,你对这跑跑停停有什么高见?”
法师端详着主教:“想说这是个陷阱吗?阁下。”
鲁道夫点头:“我觉得过了明天,最多后天,绿皮就会调集足够的人手来包围我们。我有封信,想请你送出去。”
“那绿皮为什么会放我大摇大摆的离开?”法师语带嘲讽,他举着法杖指向密林:“没准他们正躲在某棵树后面等着呢,之前的信使就没回来过。”
“你有法术。”这是陈诉,而非质问。
“并非万能。”法师顶回去,简单粗暴。
“我会派一位骑士带兵陪同,确保法师你的安全。”主教在法师这个词上咬了重音。
新晋骑士明斯克被紧急召见,交接过后,他率领一队骑兵护送霍华德离开了大部队。送走了唯一的法师,鲁道夫并不觉得可惜。国教与法师塔向来不睦,教会指责法师信仰不虔诚,还与恶魔做交易,对此,法师塔嗤之以鼻,懒得反驳。
况且他还是个宫廷法师,大战在即,鲁道夫不想身边有个以皇帝之名指手画脚的家伙,而且援军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大团长的官位空缺了很久,戈尔·鲁道夫主教为历时两年的讨伐战划上了句号,这功绩足以帮他击败所有竞争对手。主教越想越兴奋,真可惜儿子史蒂夫不在身边,没个人能说两句心里话,一起高兴高兴。
“陛下,十税四的比例实在太高,光是这个月都城就有三家同行倒闭了。”布商行会会长是个面色红润的胖子,肥胖臃肿的体型对诉苦很不利,尽管会长努力挤出了几滴泪水。
“会长先生,你知道我们正在打仗,商人不出力,难道要国家去给可怜的农夫加税吗?你们该想办法提高下布匹质量,你知道我上次给维多利亚穿本地产的裙子时她怎么说吗?她请求我原谅,因为她竟然忘了地母的受难日。”皇帝在觐见厅呆了整整两个小时,冗长的接见,五花八门的请愿,抹掉了他的耐心。
列席的贵族听得乐不可支,让平民出身的行会会长觉得非常丢脸,他吞了下口水接着说:“愿我们的公主殿下永远美丽。我知道国内的布不能跟精灵丝绸比,但大部分人还是穿不起丝绸的。如果陛下坚持这个税率,鄙行会唯有提高售价。泰拉原谅我,但我们只是些普通的商人,还要养家糊口。”
“你的陈情我听到了。”皇帝抬手托住下巴,不想再说,细节问题自有首相和一众大臣打理。站在台阶底端的总管会意,做了个请的手势。会长毕恭毕敬鞠完躬,维持住弯腰垂手的姿态,倒退着出了觐见大厅。
皇帝摸着扶手心不在焉,他在凳子上呆的太久,天鹅绒坐垫都变硬了。但请愿的队伍仍然排出皇宫围墙,很多人还是从边远地区赶来的,好皇帝不能让臣民失望。
下一轮请愿者是位乡下地主,等总管宣读完名号,他便快步走近王座,单膝跪下。身后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也随之跪倒,两人刻意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
地主和骑士?皇帝端详着两人,骑士很年轻,嘴唇上留着稀稀疏疏的胡须。
地主率先站起身,正准备开口,就被皇室总管瞪的闭上嘴。骑士一如受到的教导,静候皇帝发问。
得到准许后,地主迫不及待抢先发言:“尊贵的陛下,我状告这小子……这位骑士先生,拐走我老婆!”
旁听的女性笑出了声,桃色绯闻也引起了陛下的兴致:“你说他拐走你妻子,有证据吗?”
“他当着我手下佃农的面把我妻子抱上马抢走了。”地主答的飞快。
“你所谓的妻子,叫什么名字?”骑士冷不丁插了一句。
“……安妮,不,瑞贝卡!”听众们又被逗笑了,丈夫竟然记不住老婆名字。
“她叫瑞秋·格林,陛下。”年轻人朝皇帝鞠躬:”一个月前,我回乡下庄园筹钱置办盔甲武器,偶尔在一间磨坊发现了这位小姐,当时,她已在那儿躲了整整三天。又冷又饿。据她所说是这位‘好先生’看她漂亮,就在大路上强行绑走了她,一个醉酒的牧师成了证婚人。她哀求我把她带走,淑女有请,我自义不容辞。”
皇帝忍住笑,继续追问:“那位小姐现在在哪儿?”
“我先把她带回了家……”骑士回答。
“陛下,他轻薄我妻子。”地主涨红了脸。
“……然后把她安顿在了一家修道院,身边有修女陪伴。”年轻人一本正经,声调平稳:“那位小姐说,她并没有与此人完婚,教堂里的闹剧结束后,这位‘好先生’把她锁在卧室里,自个儿忙着胡吃海喝,她趁机打破了窗子逃了出去。当着修女的面,格林小姐向泰拉起誓所说句句属实。我也相信她的贞洁完好如初。”
“未能圆房,婚姻当属无效。”骑士最后说道。
皇帝抬起手,止住了他们两人的争论:“先生们,为了这位女士的荣誉,你们可以选择决斗审判。”
“这……”地主垂头丧气,骑士眼睛亮了。
“或者把女孩交由修道院保护,直到她的父亲来接她回家。教会将去查那牧师是不是个认钱的酒鬼,你最好祈祷他活得像个圣徒。”皇帝懒得再听地主辩护:“好了,退下吧。”
大教堂的钟声传了过来,按照惯例,今天的请愿即将结束。皇帝稍微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想了下晚餐是什么好。
“陶德·杨,来自新约克行省!”罗根总管声音洪亮,站的笔直,这让皇帝很欣赏。
来人身姿雄伟,可惜脚有残疾,走路一瘸一拐。壮汉一步一挪到了王座的台阶前,试着往跪了几次,勉勉强强完成了所需的礼仪。
请愿者摘下宽檐帽捏在手里,光秃秃的脑袋上有三道细长伤疤,由前额延伸至后颈。他注意到众人的目光,重新戴回了帽子。
“说出你的请愿,有书信就呈交,不会书写可以口述。”罗根声调如常,可怖的伤痕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我,用说的吧。”壮汉有点脸红。
“你可以开始了,简短点。”总管板着脸。
“陛下,像我这样的伤残老兵,每个季度能领到五十马克的补贴,可从半年前起,镇上发给我的却是这个。”杨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白纸,上面有些字迹。“镇长解释,现在打仗,钱只能先欠着。可我听城里的老弟兄说,他们还能拿到实物作为替代。陛下,我有老婆和三个孩子要养,你也知道,没人愿意雇一个残废。”
皇帝正要说点什么,却发现总管不停的使眼色。只得干巴巴安抚了陶德·杨几句,当他说到要私人拿出钱来补贴老兵时,杨一言不发等他说完,并没有表现的感激涕零。
“陛下,军团遣散老兵那会,队长很担心我,要我留下来,说想办法给我谋个差事。我拒绝了,虽然没了腿,可我也不想让人可怜。后来回到家乡,娶了现在的老婆,她给人当洗衣妇,我也打打下手,再加上补贴,生活总还能维持。”老兵的声音变得沙哑,他顿了顿,抬头盯着天花板,在努力的控制泪水:“从两个月前,我的大儿子天不亮就出门,挨家挨户给人倒粪桶,每天晚上他浑身发臭,手脚开裂,把挣来的那点零钱塞给他母亲,他才十岁。就在我来都城那天,家里的两个小女儿也跟着哥哥出去了。”
残废男人低下头,情绪的起伏导致了吐字困难,过了好一会,他直视皇帝,语调哀伤:“我们不是乞丐,陛下。”
前军团士兵陶德·杨走了,觐见厅里鸦雀无声,只剩下木头拐杖敲击地面的单调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