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克公爵领的使者正在议会中发言,凭借高超的口才,以及诗人水准的押韵,他显然得到了很多赞同。
“农夫踩着尖头鞋,只会在地里崴了脚”议员们被逗笑了。
“商人之妻打扮的像个城堡的女主人,招摇过市。难道她的丈夫是朝敌人挥剑吗?不,那家伙正在和账簿打的难解难分。”
“说的好!”,“大人字字珠玑!”贵族们拍手鼓掌,特别是那些衣服成色比较旧的。
“哦,高贵的男爵恐怕是忘记了时间,以为我们生活在古代呢。”,“没有你嘴里的这些农夫,商人缴税,骑士老爷拿拖把去打仗吗?”小家族出身的议员听得对号入座,难免冷嘲热讽,用词很是刻薄。
两派人互不相让,吵得脸红脖子粗,议会成了斤斤计较的郊外集市。
“秩序!秩序,先生们!”议长的木锤敲打着铜制底座。
吵闹的环境对皇帝影响不大,他的思绪飘远了,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父兄尚在,率领大军进行着叫做“恶龙战争”的苦斗,他被留下,做为摄政。皇帝记得每个细节,那天,落叶铺满了皇宫前的大道,禁卫军扶着一群缠满了绷带,盔甲污秽破烂的人闯了进来,带回了皇帝和王子阵亡的消息。
本不属于他的王座变得冰凉刺骨,他不由自主在其上发着抖,咬了好半天的牙才抓住扶手站起来,颤抖的指头伸向了劫后余生的战士,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懦夫……”他发出了足以要人性命的指控。
与他并肩而坐的母亲抓住了他的胳膊,力气之大,指甲都陷进了他肉里:“他们不是懦夫,是勇敢的信使。”母亲脸白如纸,全部的力气集中在他手臂,好像快要淹死的人抓住根木头。
报信的士兵中便有里昂·伍德。那年,皇帝刚满十八,未来的屠龙勇者里昂年仅十五。摄政的次子终于成了皇帝,母亲也在几年后郁郁而终。
“陛下?”议长小声提醒,“瑞克领的布兰特男爵说完了。”议长纯属画蛇添足,皇帝虽然思维发散,但并不影响听别人说话。
小巧的木槌再次发声,熙熙攘攘的厅堂安静下来。
“先生们,首相关于调整布商税率的提案,以及由古德温·瑞克公爵阁下呈交的《禁奢令》,休会后将进行投票。”
投票期间,皇帝也得回避,以免让议员感到压力。他来到了议会的露台,接过侍女奉上的烟斗,狠狠吸了口。布兰特男爵跟了过来,皇帝慢悠悠的吐出烟圈,上位者不需要先开口。
“瑞克领的布兰特,见过陛下。”皇帝伸出手,男爵单膝跪地,嘴唇碰了戒指。
“你的领主病得很重。”皇帝没有反问,只是陈述。
“请陛下的谅解,公爵不幸于打猎时偶染风疾,不能长途奔波。”布兰特一脸歉意,好像是公爵本人。“阁下将他的投票权委托给我。“
“这么说你就是信使咯?”他又吸了口,在盆栽上磕了磕烟斗。走到露台边缘,广场上站着几个卖画报的小贩。
“也许代言人这个说法更好些,陛下。”布兰特跟着他的步子,“与我同来的还有两千长矛手,五百骑兵。”
“当初在这里,当着上万市民的面,你家公爵是第一个请命出征的。”皇帝哼了声,“仗都打了两年,他的兵姗姗来迟,还只有这么点,甚至没骑士带队。”
“请陛下体谅,没有薪俸,骑士也只能服役四十五天。而且这次虽然没有骑士带队,但个个都是公爵领的精兵。公爵阁下已自掏腰包,提前付了他们半年的薪饷。”
“去告诉你家公爵,我有足够的钱,叫他尽数派人来,我要重甲骑兵,我要拥有马刺的骑士!而不是监狱里的囚犯!我听说你们连盔甲都没给这些人配发!真是聪明啊,雇刽子手的钱都省了。”
布兰特男爵恭敬的等皇帝发泄完,才再度开口:“陛下,其实公爵也不是不愿为国分忧,无奈领地的收入都依靠海运来的精灵丝绸,若是按照以前的惯例,丝绸给贵族,平民穿土布,皆大欢喜。可自从陛下提出加税,布商中已有人威胁重启土产丝绸来弥补损失,真弄出来,谁还会去买贵的要命的进口货。公爵只能未雨绸缪,节约开支,所以军队之事……”
皇帝不置可否,等着男爵亮底牌。
“公爵请求陛下能指示那些文官,在投票中支持《禁奢令》。只要限制住平民,不准他们为了追求虚荣而穿的花里胡哨,盲目追求些仿制品,如此一来大人们也就不会与其为伍,市场稳定了,海运丝绸的销量便有了保证。”
“如果能如愿,公爵会联合另外两个公爵领贵族投票支持对布商加税。由他长子杰洛特骑士率领的五千重甲骑兵,一万步兵和同样数目的弓手,整装待发,随时准备支援前线。公爵阁下还将负担自军的全部花销。”布兰特循循善诱。
皇帝没钱了,穷到卖了老婆的珠宝,选择很容易做出。皇帝没留下听议长唱票,兴冲冲跳上了回宫的马车。有了新的税收,他不用再自掏腰包了,皇后的珠宝也能赎回。维多利亚的生日快到了,有哪个父亲不想给女儿一个惊喜呢?
这次的祭品很多,有六十六个。扎克其实很祭品的说法,人类的鲜血和灵魂只是开启下界之门的材料,魔法并不是无中生有。巨龙喜欢涂满蜂蜜的羔羊,无辜者之血则是恶魔最爱。
牺牲者数量太多了,麻药不够用,稀释后的效果大打折扣,囚犯在木架上扭来扭去,嘴里发出微弱的叫喊。姐姐玛雅和妹妹们挨个检查支架的稳定性,顺便嘲弄祭品,从他人的痛苦中取乐。
法师用力刻着咒文,崖洞里的地面非常坚硬,他不停的擦拭汗水,束魔阵容不得半分差错,否则恶魔会在契约完成前,就杀光召唤者的。
“……扎克”,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唤着他的名字。法师闻言抬起头四下张望,血亲们沉溺在观察俘虏挣扎的乐趣里,无人开口。他又用匕首刻好几个字,就快完成了。“……扎克先生。”这下他看清楚了,曾为他服务的女孩莫利被倒吊在木架上,头朝下对着他。
麻药的作用加之血液全部涌向头部,使得女孩声音非常微弱,即使这样,她还在坚持,在身体能动的范围内,把头扭向了捆在旁边木架上的弟弟。女孩记得法师,他是黑暗精灵里为数不多愿意和囚犯正常交谈的。女孩也记得扎克很多次留给她食物,好让她跟弟弟不至于挨饿,他不是坏人吧?绝望的女孩向黑暗精灵祈求。
她见扎克站起身,向她和弟弟走来,女孩欣喜若狂,要不是被捆住了手脚,她都要去拥抱黑暗精灵了。
法师靠近了,他念念有词,手指上下划动。过了一小会,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女孩用力抬起头,她看见法师眼睛看着她,嘴唇张开,又闭起,她却听不见一个字。她试着对抗麻药的效果,她要大喊大叫,可除了死寂什么都没有。
莫利无声的哭了,她转过头去看弟弟,麻药在小男孩身上完全发挥了它的作用,弟弟的眼睛是闭着的。莫利想要去握住弟弟的手,却没有力气。她又回过头去找那个黑暗精灵,法师走回了圆环的中心,但眼睛仍未离开她。
莫利进行了最后的努力:“十一岁,我弟弟他才十一岁啊!”没有任何声音能传出来,泪水顺着眼角落至发梢。一双小巧的手摸上了她的下巴,冰凉的匕首抵住了喉咙,那双手捏住她的脸,强迫她转过头。
维尔娜慢条斯理的划开了女孩的喉咙,观赏她呛死在血泊里的模样,黑暗精灵女子转向了旁边的小男孩。小男孩双眼紧闭,这大大减少了维尔娜抹他脖子的乐趣。
六十六个牺牲者的鲜血染红了地上的每一道刻痕,踏出骨门的生物巨大无比,塞满了空旷的洞穴,它无法直起腰,只能蹲下来和召唤者对话。
“凡人,我是无面者王子的将军,你们可以叫我,”恶魔的脑子里蹦出了许多名字,它怀着极大的恶趣味挑选了一个,“天使。”
“如你所愿,……天使先生。”即使是黑暗精灵,也有底线。但这对逃亡中的第四家族来说,实在太过奢侈。欧菲莉雅主母可是很有实用主义精神。
地精仆人来了,低眉顺眼的收拾起一地狼藉。两个地精抬着捆住莫利的木架经过扎克身边,女孩曾经生气勃勃的脸庞,只剩下了不甘与恐惧,失去焦点的眼睛瞪着天花板。抬住木架前端的老地精脚步踉跄,莫利的脸歪朝一边。黑暗精灵还来不及思考,手已经伸向女孩,试图合上她的双眼,眼睑直接粘在他手上,女孩注定了永不瞑目。
看吧,看吧!扎克的视线扫过了站在角落里阴笑的维尔娜。过不了多久,我就能摆脱你们这些疯子,去过我想过的生活。
法师在得到主母的允许后,匆匆告退,他走出了洞穴,站在毒辣的烈日下,任由灼热的光线洒满他全身。
他很快就忘掉了莫利,更别提女孩的弟弟了。
“麦克,约翰,大家都来吃饭啦!”艾薇端着锅向围墙根走去,她能轻而易举的单手提起沉重的铁锅。但这些天在凡间的生活经验告诉她,一个普通女孩不可能很强壮,所以魅魔故意作出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围墙上警戒的民兵见了她,都跑来帮忙。艾薇很享受男人对她小姐长小姐短的喊。
民兵们自觉在厨娘面前排队,规矩的就像见到了他们的汉克队长。艾薇笑着接过碗,汤勺伸进锅子,没由来的腿一软,整个人栽了进去。魅魔昏倒了,香气四溢的炖菜溅了她一身。
艾薇从被同类活吃的噩梦中惊醒,镇上修女手拿毛巾替她擦汗。见她醒了,修女叮嘱她要注意休息。深渊魔域的老习惯和人类的体贴让魅魔有些无所适从。她不知如何回应,只能笨拙的点点头。
修女握着圣母像,低声念诵完祈祷词,亲吻了艾薇的头,她很奇怪女孩又开始大量的出汗。修女是个善良的人。她再次要求女孩卧床休息,轻轻的合上了房门,留下艾薇独自一人。
半恶魔庆幸总算从恶毒的祷言中解脱出来,被盖住的双手握紧了拳头,她要不是明白对方出于好意,早已发起攻击。
艾薇又闭着眼假寐,直到确定房子周围空无一人,她爬起身,犄角和皮翅破体而出。恶魔闭上眼进入了冥想,任由意识无限放大,飞上天空,穿过草地,深入无光的地底。在那个熟悉的地方,一个漆黑的岩洞里,她找到了那位体型惊人,充满力量的同族。恶魔也察觉到了她,对她探出了意识的触角,艾薇瞬间恢复了人类的模样,中断了连接。
女孩坐回床上,抱起塞满稻草的枕头,愁眉苦脸,她平静的日子到此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