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彻底阴沉下来,呜咽的寒风吹过山岗,吹过树林,吹在孟六子黝黑的脸上。
在第一滴雨水落下来之前他已经将所有的谷子收完进仓,当他忙碌完回过神时发现去拉屎的沈有德还没回来。
他站在院子门口张望了一会,丝毫没有发现沈有德的踪影,他像头驴子一样不停的在原地打转,脑海中出现了沈有德白嫩嫩的胳膊和胸膛,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嘴里不清不楚额嘟囔一声,随后一跺脚抓起蓑衣披在身上,抄起一把柴刀走出门去。
轰隆隆,一阵沉闷的雷响,大雨瓢泼而下,偶有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照亮漆黑的山村。
借着闪电的余光可以看到村口的土路上跌坐着一个身影,浑身沾满了雨水泥浆,像一条在泥坑里打完滚的土狗一样。
只是好像他并不在乎这些,只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一口大坑,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身体在不停的轻微颤抖,牙齿控制不住的上下打颤,嘴角抽搐,几乎要哭出来!
坑约三丈方圆,一丈深左右,坑里面是一根根立着的儿臂粗的竹签,即使是站在坑外也能闻到坑中透出的阵阵血腥味。
竹签呈暗红色旁边散落着一些细细的树枝和落叶,这些树枝和落叶原本是伪装在坑的上放的,平常若不仔细根本不能发现,刚才沈有德若不是凑巧跌了一跤,估计这会已经跌倒坑里了。
“CNM,这老阴逼也太狠了!”沈有德暗骂一声,心有余悸。
现在借他三个胆他也不敢在这种漆黑的雨夜乱跑了,孟六子估计已经把这个村子里到处设的都是陷阱了。
黄昏时,沈有德发现腰牌之后仔细思索了孟六子给他讲过的一些信息,内心觉得有些蹊跷,对孟六子产生了怀疑,腰牌的主人是一个榆林卫的兵卒。
从正常的逻辑推理来看,死者不可能是腰牌的主人,因为正常情况下一个人与人搏斗或者临死之前是不可能把自己腰牌攥到手里的,这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临死前还紧紧握在手里没有任何意义。
这样推算只有杀人者是腰牌的主人,被杀者在临死之前或是有意或是无意中扯掉了杀人者的腰牌,想留给后来人当做证据,而杀人者在亢奋当中并没有发现自己腰牌的丢失,在这种逻辑下整件事情才算合理。
如果杀人者不是孟六子所说的流贼而是榆林卫的一名兵卒,那整件事情就会完全颠倒,孟六子说了谎,杀人屠村的是官兵,结合孟六子的身份沈有德将会陷入极度危险之中。
有了这个发现之后沈有德壮起胆子去了趟村中央打谷场,在打谷场的发现让他的神经几近崩溃,打谷场上尸骨并非常规的一具具完整的,而是被人肢解后一根根肋骨,腿骨散落着放着。
尸骨的四周还有几个简单堆砌的土灶,灶里焚烧过的草木灰依然存在。此情此景沈有德在不心存侥幸,也没有找孟六子验证的想法,他只想尽早离开这里,君子不涉身犯险,不立危墙之侧。
因为当初进村时有被绳套倒挂树上的经历,所以沈有德选择了另一条路出村,却不成想这条路也有陷阱。
在地上瘫坐半晌,沈有德慢慢回过神来,今晚出村已经不现实,这么大雨也不能淋着,只好找个地方躲过一宿天亮再走,他摸了摸肚皮腹火中烧饥饿难忍,让他感觉身体阵阵乏力,无奈的苦笑一声起身摸索着像村中走去。
孟六子一瘸一拐的往村口走去,雨夜路滑影响了他行走的速度,但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拄着拐单脚走路,湿滑的路面并不会让他摔跤。
咔嚓........
又有一道闪电划过黑暗,孟六子的脸色在黑暗中显得十分的阴沉。
借着转瞬即逝的电光,他看到前方模模糊糊有一个人影正向他走来,孟六子顿时大喜,大喊一声:
“小先生,来这里。”
人影听到他的叫声顿时停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孟六子紧走两步,靠近之后发现果然是沈有德,咧嘴一笑:“小先生不是去拉屎了吗?咋会跑到这个地方咧!”
黑暗中沈有德并没有答话,似乎还下意识的退后两步,他的表情有些恐惧和僵硬,眼光在
孟六子脸上和手中的柴刀上来回切换。
孟六子似乎没有发现沈有德恐惧的表情,也不在意他没有回话依然关切的说道:“下这么大个雨会把人淋坏的,回屋烤烤火去去湿气,你明天就要走了,可不敢在这生病咧。
屋里我煮好了高粱饭这会儿应该也该熟了,快回去吧!”
孟六子说完沈有德还是没有吭声,顿时两人一起陷入沉默,气氛有些凝重。
过了半袋烟的功夫,沈有德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低沉的挤出一个字:“好!”
于是孟六子在前沈有德在后两人结伴往回走,只是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丈有余的距离。
回到茅屋后,孟六子热情的张罗着盛饭,生火给沈有德烤衣服,看得出他的心情很不错,一切就绪后,饭桌上多了两个大陶碗,里面是满满当当的冒着热气的高粱饭,孟六子又费劲的从床下搬出一坛酒,斟出两碗递给沈有德。
“这两日多亏小先生帮忙咧,今天一是感谢小先生,二是为小先生明天践行,来,咱们兄弟俩干了这碗酒。”
沈有德像是没听到一般并不接递过来的酒碗,反而抄起了桌上的高粱饭大口的吃了起来,狼吞虎咽像饿死鬼托生般,三两口一大碗饭就下去了一小半。
孟六子见他依然不说话也不喝酒,脸上的笑意慢慢湮灭变得有些阴沉,随即又强行挤出一丝笑意开口说道:“饭有得是,不要这么急,先喝口酒送一下不要咽到。”
又是深深的沉默,沈有德像个聋子一样只顾大口吃饭,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终于随着一声陶碗重重落在桌子上的声音,沈有德停下了吃饭,陶碗已经空了。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肚子静静的看着孟六子。
孟六子指了指酒碗刚要说话,沈有德挥手打断了他:“孟老哥,这个酒小弟不敢喝啊!
沈有德似有所指,顿了顿又接着说:“小弟有个故事想要讲给你听,如何?”
随后不等孟六子回答就说道:
“在一个某个大山里面有个小山村,村里人口不多约百余口上下,村里的人们虽然贫穷但因山村偏僻少了外人的搅扰,日子过得还算温馨平静,唯一让村民们担心的是被官府征召在外服役的子弟和永远也交不完的粮饷税赋,但和外面动辄遭遇乱兵流贼烧杀抢掠的其他村子比他们还算幸福。
他们的愿望可能就是希望全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地里能多收点粮谷让他们在窝冬春荒之季不至于挨饿。
可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在这个动荡的时局下谁也没有办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终于有一天一伙乱兵经过了这个村子,可能是想要在这个贫瘠的村里抢掠一些粮食,也有可能是单纯的杀戮,这伙乱兵把村民们赶到了村中央的打谷场上进行了屠杀。
也许是这个村子实在太贫瘠了,乱兵们在杀完所有的人后发现搜罗到的粮食远远不够他们食用的,于是丧心病狂之下他们把所有村民的尸体肢解,在打谷场砌了几口大锅烹食了。
说到这里沈有德语气沉缓,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孟六子,孟六子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也面无表情的盯着沈有德。
沈有德继续说:
“吃饱喝足之后这伙乱兵就准备离开这里,可是他们中间却有一个伤兵行动不便,没有办法跟上他们的行军,乱兵的头目既然能干出屠村灭户的兽行又岂会在乎一个伤兵的死活,估计在他看来区区袍泽之宜不值一提,于是他们走了,抛弃了这个和他们一起干过禽兽事的伤兵。
这个伤兵很愤怒,很无奈,可能最多的是他很恐惧,他怕他们干的这些事被别人发现,他知道这个山村虽然偏僻但难免有游脚的客商货郎等人路过此处,于是他在村中各处设下陷阱机关,误入此处的生人一旦中了他的陷阱不仅不会泄露消息还会成为他的肉食。“
“啪!”
孟六子一掌拍在木桌上,双眼冒火面露狰狞狠狠骂道:“怪不得人常说无情无义之辈多是读书人,这话一点不假,你这个臭腐儒吃老子的,住老子的,还编排故事骂老子,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我说的故事是真是假你孟六子自己清楚,”沈有德强作镇定:“我问你,你说你曾是“榆林卫”兵卒是吧?”
“不错,是又如何?”
沈有德不在说话,从身后掏出一物,“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正是那枚木质腰牌。
孟六子顿时神色大变,此物他不用拿起来也知道是什么东西,因为他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稳了稳神他继续大声说道:“一个腰牌又能说明个啥?
你随便捡个腰牌就来怀疑老子,这个村子里的人以前就有人在“榆林卫”服役,不小心丢了个腰牌被你捡到又能说明啥?“
沈有德冷笑一声:“目赤,黑筋,烂齿,食人之相,你正应这些症状,你敢说你没吃过人肉?”
“哇呀呀,”孟六子气的哇哇乱叫:“老子天生就是这个长相,你个狗腐儒连老子的长相都要管?”
“天生长相,好,你是不是吃人肉咱们一验便知。”说完沈有德转身走出屋外,轻轻一跳摘下掉在屋檐下的一块腊肉转身进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