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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圣堂

望着窗外没有风景的地铁线,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步出纽约地铁站,她漫无目的地走在沿岸的人行道上,忽然想起母亲林遐那场无声的葬礼,回忆的大门再次打开……

那是个安静的清晨,岽哥出现在灵堂。高大的身躯紧紧裹在一套黑得透亮西装里,连衬衣和领带都是纯纯的黑。一副宽大的墨镜几乎遮盖一半他的脸,没有人可以看得出他的表情,更捕捉不到他的眼神。

她望着他,把手里一束开得正旺的紫玫瑰,轻轻放到林遐的胸前。深黑的棺木瞬间被紫色染得绚丽,可惜母亲微笑的沉睡妆容,再也不会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当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拂过母亲耳边的碎发时,她疯似地大喊起来:

“别碰她!你没有资格!”

他抬起眼,望着还是孩子的她,轻轻说出三个字“对不起”!她冲过去,夺过那束紫玫瑰,狠狠砸向他的脸。片片抖落的花瓣,如他们之间美丽却碎裂的故事……

也许,爱的感觉起笔在那天,在他第一次如此坚持而固执地把她搂在怀里,任凭她拳打脚踢,甚至掀落遮掩的墨镜……失智的疯狂骤然停止在她不经意间地抬头——偷望到他那双充满血丝而红肿的眼,透着寒心的痛。

那瞬间的感动冻结她一生的祈愿,从此爱的世界里,除了岽哥,她不知道还能容下谁?

那个漫长的午夜,是他陪她最久的一次。如果当时她知道,醒来的时候岽哥已经远在欧洲,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在他的臂弯里睡去……只可惜那夜的月光太美太宁静,年幼的她无法抵制睡眠的诱惑!后来,她打听过岽哥停留的城市,DAVID告诉她:那年那月那日,岽哥去了西班牙!

据说,人是可以赎罪的。如果说她有罪,便是在该珍惜的时候,没有去珍惜!该忘记的时候,还不肯去忘记!

……

西班牙,巴塞罗那。

走出巴塞罗那国际机场时,天空一片蔚蓝。呼吸着异国他乡的空气,她深深感受到信仰的自由和灵魂的震撼,仿佛可以呼唤生命的共鸣……当西藏的佛铃安抚永世沉眠的生灵,可有听到苍宇间天使的歌声?

我会在圣家堂里为你祈祷……灵魂的安息。

祈祷我们的下一站,都是幸福!

巴塞罗那,Sagrada Família(圣家堂:赎罪教堂)是世界唯一一座还在修建就被列入世界遗产的圣殿,是“上帝的建筑师”Antoni Gaudí生前未能完成的作品。1936年西班牙内战,让这座罗马天主教堂多了几道战火的沧桑,百年基石更富染历史的色泽,吸引无数拜访者慕名而来,惊叹而去。圣家堂也成了西班牙旅行中一道必不可少的风景之一。

早听说有这么一座神奇的教堂,只是她一直没有时间来感受。想不到多年以后,她步入这座万人敬仰的神殿,却是带着深深的忏悔而来。以为心早已尘封,可那么多个日夜之后,依然感受得到“失去他”的心痛。以为步一族只是个过客,他却在不经意间,不深不浅触到那根真爱的弦。如果他们还有时间,定逃不过“红线一牵”的纠结……可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

祈祷死灵的安息,追寻生灵活下去的勇气。

带着黯淡的心,她安静地漫步在殿堂里。每一次驻步,每一幅入眼的雕刻,都是一场灵魂的洗礼。那些看似毫无生命的建筑基石,被雕刻成充满活力的自然百态,以永世不变的姿势谱写千年史诗里的信仰。自然光从每个精心设计和打造的细微空隙中透射而入,穿过层层递进的雕刻石柱,最后映射在地面空间和天花板上,形成一幅幅绚丽的光影彩图。那是“自然,信仰,和艺术”的完美结合,鬼斧神工的杰作令人叹为观止。

圣堂里的各种雕塑,单看是美,连看成篇,有意向人类展示一个个故事:从耶稣的诞生,到受难,到死亡,最后是神的重生,简单演绎着生命的复杂过程。无论国度,种族,和肤色,进入殿堂就是一个简单的生命,在天使的歌声里走过从“生到死”的过程。正如那位被誉为“上帝的建筑师”Antoni Gaudí的一生:未能参与开始的筹划,亦等不到这座神殿堂完工,恰恰诠释了生命不过是一个参与的过程,而高傲伟大的灵魂却可以感染众人,与世长存。

忽然止步,她望着东侧的“诞生立面”(Facana del Naixement),而后打开手机图片库,对比十多年前岽哥发给她的照片。站在岽哥当年站过的位置,她望着东升的旭日,感受生命生生不息的奇迹……耳边回响着唱诗班的歌声,心渐渐趋于平静与祥和,滋生仁爱与宽容……

空中飘来一阵钢琴曲——Pachelbel’s Canon in D (Wedding Song),眼前晃动的人影渐渐散开,只见一位女子穿着洁白的婚纱,踩着音符,踏着红毯缓步前行。静候在红毯另一端的新郎,绽放着一张熟悉的阳光笑脸,正如那个灿烂的午后,步一族朝她嚷:

“大姐,你帮我说说!”

“我不会说中文!Shit! Sorry, I don't speak Chinese!”

那是他们初见时的尴尬。她一脸红晕,他笑得邪气。其实她不会撒谎,红透的脸完全出卖她假装的“不友善”。他第一眼就读懂她。这就是“缘”,写入今生的篇章,来去却不随人愿!

“小姐,请问会不会中文?”

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

“会。”她点点头。

“太好了。请问你知不知道怎么上高塔?”男人身侧的女人高兴地接过话。

“可以坐电梯,也可以从那边顺着旋转楼梯上去。”她指指远处。

“谢谢。”

望着他们手牵手并肩而行的背影,她从梦幻的婚礼中清醒。眼前根本没有什么新人,有的只是晃动的游客。重新仰视诞生面,在晨光普照的地方,她默念着:

谢谢你,步一族!那七天的泰国之旅,是我人生最充实的回忆。我想,我已经找到过“家”的感觉——有你有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一个人陪伴左右,分享生命的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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