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夜,不期而至。
万花楼中早已经是灯红酒绿,声色犬马。
灯光映在岬客们的脸上,他们好像已有了七八分酒意。
万花楼有三十八间房子,其中最宽敞、修饰最华丽的是极乐厅。
在一个布置得比较华丽的房子里,一个长得干瘦,穿着一身裘衣鹤氅,脑袋平平无奇,但他的胡须却是蓝色的男人躺在一张摇椅上。
一个穿着华丽衣裳的艳美女子在剥着紫葡萄,喂着干瘦男子,另外还有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却蜷曲在男子怀中,似乎已经睡着了,嘴角还带着浅浅的微笑。
直到一个老鸨似的女子端着几个小菜进来了,她们才从男子身边恋恋不舍走开来,艳丽女子冷瞪她们一眼,她们的视线立刻转开去,似乎有点怕她。
“若骨,你吓着她们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干瘦男子口中传出。
“给她们几分颜色,就敢开染坊,小浪蹄子。”
“你吃醋了?”
“不,我要是吃醋了,就不会让她们伺候大爷您了。”
“大爷,您这次来江南?”艳丽女子边说,边摆着小菜。
“用不着紧张,我只是想你了,所以偷偷跑出来而已。”
“我还以为你为了那几个孩子呢?”
“当然不是,我要是有这几个混帐孩子,我还不得气死。”
“他们确实混帐得很。”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老赵声响起,声音宏大,梆子敲得当当响。
老赵是这个镇甸的更夫,他已经生活在这里有二十多年了,家里还有一个年迈的八十岁老母,一个糟糠结发夫妻。
他的儿子已经上京读书去了,为了后代不当睁眼瞎,所以他们很努力,也很用心将他们的孩子养育好,以图一个好的出身。
就在他打更的时候,市井三霸的袭击也开始了,而且是明火执仗的。
每个喽啰手上都有一个火把,一把铁环大刀。
市井三霸一声令下,喽啰们迅速包围了五方客栈各个出口,三人当先一步跨入客栈。
但是他们还没有跨过门槛,他们的背后一声银铃般的笑声。
一个喽啰“扑”一声,倒在地上,抽动几下,就没了动静,显然已经魂归天外。
“是谁在扮神弄鬼?”
“是你的姑奶奶我……”
市井三霸之老大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着碧水流云衫、褐裤,腰间佩戴着华胜、禁步,臂膀上戴着臂钏,头上扎着个冲天髻,面容清瘦,但眼睛却像老鹰的眼睛一样炯炯有神、锐利。
手中还有拿着一柄短剑,剑穗是由狐狸尾巴制成的。
“原来是慕容世家的小娃娃,你不在家吃奶,跑到这里来干嘛?”
“唐任,你不去沿街叫卖你的冰糖葫芦,你也跑到这里干嘛了?”
“关你屁事!慕容世家的小娃娃,速速退去,唐某就不与你计较。”
“姑奶奶只想在这里投宿而已,然而你们将客栈包围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专门触姑奶奶我的眉头?”
“大哥,别跟她废话……任务要紧,我拖住她,你与三弟上楼看看。”一个菜农模样的汉子,将一根扁担一横,拦住了少女。
“好,二弟你要小心了。”唐任手一挥,一众喽啰紧紧跟上便与三弟一起快速进去客栈。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黄香所落住的客房,唐任从身上掏出一支空心的小竹筒,然后从门缝里伸进去,一股淡烟从竹筒里飘出。
唐任再用刀慢慢撬开门哨,随着咣当一声,房门打开了,右手探怀掏摸,抽出向前一扬,一大蓬毒针应手而出,所有毒针都射在锦衾里。
唐任吩咐一个喽啰过去看看,喽啰一掀开锦衾,锦衾里只有一对鸳鸯枕头在那里,并无人影,毒针都落在枕头上,银光闪闪的。
唐任看到此处,已然知道此次任务注定要失败了,忙叫道:“退!”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森严的呵斥声:“唐老小子,你想要我们的命,我们先让你喝一盆粪水。”
粪水从门外泼了进来,由于房间里窄小无比,唐任和他们,都无从可避,结果粪水从他们头上到脚底流下,顿时像落汤鸡一样,神气的面孔已经不再。
“龟儿子,我日你先人板板……”唐任勃然大怒,鱼跃而出。
黄香守在客栈门口,负责泼粪水是蓝、宋二人,呵斥的是南宫昂。
盛怒之下的唐任,招式完全没有章法,只是猛烈的进攻着,眼见情况不对的大个子,想抛弃唐任夺门而出,黄香的作用显现出来了。
黄香甚至没有连剑都没有出鞘,就将大个子擒下,但是他却不敢太靠近大个子,免得被粪水沾到身上。只是将大个子身上的灵台、璇玑大穴,用剑鞘点住,他的穴道被制,立时“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南宫昂笑嘻嘻道:“唐任,你的人马完了……”
唐任想说:“放他娘狗臭……”
接下来的“屁”字没有说完,他环视一圈,带来的人已经折了七七八八,门外已经没有声音,老二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老三业已被擒下。
唐任愤怒的表情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悲哀,因为上头曾经严厉警告他,如果不成功便成仁。
但是现在折了这么多人马,他这个市井三霸的老大,再也不复之前的神气,他忽然停止进招,怔在当场。
唐任突然跪了下来,磕头碰脑,断断续续说道:“小的,不知道是大公子驾临,小的……死罪……现在只求大公子放我们一条生路……公子是万家生佛,我们愿意在公子帐下听用,公子让我们向东,我们绝不会向西……”
就在唐任继续的磕头的时候,他的神色一冷,绑在背上的数支毒针同时从衣裳里射出,毒针虽然射出了,但是只听得“叮叮”数响,俱是被蓝、宋二人用剑荡开。
南宫昂淡淡道:“这就是你的承诺……若是以前本公子定会为你所欺,但现在的你恐怕是上天入地无门……”
唐任不再说话,因为现在什么都不必说了,他从腿部掏出一柄匕首,然后拔刀自尽,虽然很痛,但他还是说:“请大公子放过我的兄弟和妻儿老小,一切过错都由我承担……就算我到了阴曹地府,我也会感激你的……”
南宫昂并没有拦着他,只是冷眼旁观着,对于他犯下的罪孽,惟有死才能够略微赎罪。
“好,看你还算是个男人,我答应你,你安心去吧……”
“谢谢大公子……大公子一诺千金,我相信……临走之前,我再告诉大公子一个消息……小心……你的师傅……”说着头部就软软顷了下去,跟着人也扑倒在地上。
大个子见老大自戕后,闭上了眼睛,不再怒视着黄香。
“几个大男人,你们可真慢……”门外的少女,押着老二进来了。
“姑娘,你是谁?”
“呆头鹅,你说本姑娘是谁?”
“不知道……在下从未见过姑娘,如何得知你的芳名呢?”
少女并不生气,只是又笑了几声,黄香恍然大悟,原来这声音是白家庄里的曾经听过。
“你是白家庄里的……”
“慕容小妹……你可别捉弄你哥哥的兄弟。”二楼传来南宫昂的清脆声音。
少女将老二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小跑上去,抱住了南宫昂,然后头往他身上蹭蹭,尽撒娇之能事。
“好了,好了,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哭鼻子呢?传出去岂不是坏了你的名头,你可是慕容世家的绝世天骄。”
“哥哥,你别取笑了小妹,小妹永远都是哥哥的小跟班,家里的老顽固都不让我出去找你……呵呵……这次小妹学得绝世武功,定要回去教训一下他们……”
“他们也是为你好,现在江湖上,人心险恶,诡谲万端,你的武功虽好,惜人太年轻,毫无阅历经验,极易受人愚弄。”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气不过……”
“义兄,你们兄妹二人,很久没有会面,站在这里似乎有点大煞风景,我找个地方大家再慢慢聊。”
“聊着聊着,看我给忘了……”
黄香忽然暴喝一声:“掌柜的,快出来清理东西了!”
躲在后堂里的掌柜的颤巍巍的走出来,道:“少侠,有何吩咐?”
“略备草席,将他们送到乱葬岗埋了吧!至于首领就另备薄棺厚葬,不必通知他的家人,没有这些恶霸,以后你们好日子也会到来的。”黄香从怀中掏出来一锭银两交与掌柜的。
掌柜的笑眯眯的接下银两,然后一招手店小二也陆续出来帮手,看他们收拾的速度与专业,显然他们经常干这种事。
掌柜的也给黄香换了一间比较宽阔的厢房,当他们是重叙宾实主,分席坐定之后,蓝、宋二人正在隔壁房间里盘问市井三霸,他们的手法非常特殊,经过一番“酷刑”之后,他们终于交待,原来是南宫世家的总管让他们前来探路的,但是由于市井三霸贪功冒进,导致几乎全军尽墨。
蓝、宋二人前来回报说:“他们俱已交待,是南宫世家的总管李达,让他们来的。”
南宫昂眉头一皱,道:“这个老杀才,实在可恶……”
慕容小舞道:“我们快点杀入南宫世家吧,小妹早就看不顺眼,他们一帮外人居然有胆子占据了它。”
黄香摆摆手道:“小舞姑娘,不必着急,我先去吩咐店家准备好房子、热水、好菜,我们吃好喝好睡足后,再来商议,毕竟皇帝不差饿兵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