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南宫世家”,凡是江湖上的武林大豪、成名侠客,无人不知这家已有七十年历史的世家,并且与皇甫世家、慕容世家、蜀川唐门世代交好。
南宫世家七十年一脉单传,南宫世家最近三代都只有一个男的,只不过传来传去传到南宫昂这一代,便断了……传到外姓人手里。
南宫世家坐落于姑苏城外,依山而建,与寒山寺遥遥相对。四周石墙,大门巍峨,两座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坐落其中,地形由东向西,略呈倾斜,这里没有密密丛林,触目一遍是良田、水塘,若是白昼人站在牌坊外,可以看到太湖里忙碌的渔民、帆影,也可以看到姑苏城里的建筑物,一览无遗。
这一天夜里,寒鸦叫得起劲的时候,南宫世家来了一匹骏马,乃是一匹枣红马,坐着是一个灰衣人,衣裳上的标志是用金丝绣着“南宫世家”,不用通禀就直接进入角门,经过宽敞的前殿,饶过大殿的西侧,又穿过一丛紫竹林、拱门、绕过几道曲径,进入了三面临池,一面接园的水榭,水榭占地很广,分内外两间,中间以修竹精编的卷帘隔着,水榭内间的三面全是临池,池上凉风吹来,令人神清气爽,水榭的右边有一个凉阁,里面有两个人在下棋,一个是着灰衣布袍,面容清瘦,年约六旬的老人,还有一个头戴金冠的年青人,大约三十来岁,身材硕壮,朗目浓眉,生俱一张挺有个性的脸,包子脸。
灰衣人在凉阁外等候,他深知道家主下棋的时候,绝对不可打扰,就算是天大的大事也不能,这是南宫世家每个人都要谨记的事情。
棋盘的上已经是白子多,黑子少,白子死死得咬住了黑子,黑子甚至连反击的可能性也没有了。
执黑子的恰恰是年青人,所以下到此处,年青人手执黑子却不知道要下在何处?
老人忽然道:“流云啊,你知道吗?这盘棋就如你的弟弟一样的处境,假如现在执白子是你,执黑子的是他……你若是以黑子如何着手,你可要考虑一下他的想法……”
“老师,我会注意的。”
“你已然胸有成竹,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必多说什么,看你的手下已等了许久,你叫他进来吧!我回去了。”说着老人放下棋子,不等邵流云回答,慢悠悠地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过了拱门后不见了。
“进来吧!”
灰衣人应是走了进去,先打躬作揖,“小的见过家主。”
“什么要事,简单的说。”
“总管让小的转告家主,第一次劫杀已经失败,依总管观察迹象,他们可能明天要进犯庄里。”
“饭桶,这点小事也要禀报,第一劫杀不成,就发动第二次劫杀……若是不成,你叫李达以死谢罪吧!”
“是!是!小二的告退!”灰衣人恭敬退出,然后转身按照原路踏踏走出去。
“程守道,你怎么看?”年青人忽然对竹簾中喊了一句。
“光靠他们肯定是不行的,李达毕竟是南宫世家的总管,就算他已经投靠家主,而且他身家性命都攥在家主手里,但不难保证他不会再次反水,所以家主还需要再派人去……”
“派谁去?”
“太远的指望不上,太近人才太少了……就派白梦雪去吧?”
“她?她能行吗?我舍不得她……”
“要不然就是你的师傅或者我了……”
“不,要是没了你们,我这个家主如何坐得住,还不如直接让给他好了,我们引颈受戮罢。”
※※※
翌日,洲心街。
五方客栈门前,出现了一个卖身葬父的柔弱女子。
破木板车上,有一张草席,草席里裹着一个人,但是只露出一个人头,看不清是男是女,柔弱女子跪在客栈前,而且腰背后插着稻草,以标示卖身。
柔弱女子穿着一身孝衣,约有十七八岁,生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脸色灰扑扑的,身材欣长,曲线玲珑,只是她双眉深锁,好像有无限心事。
一大早,就有人卖身葬父,自然是大新闻了。
但是却无人问津,这实在是奇怪之事,镇上的大户人家也没有动静。甚至连过路的人,也只是指指点点而已,掌柜的看到后,只是叫小二送她一碗肉汤面,好让她去别处。
但是柔弱女子,却没有接受掌柜的施舍,还是一样跪在那里。
黄香办完要事回客栈时,看到此处,动了恻隐之心。便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交与柔弱女子,好让她把老父葬下,不至于暴尸荒野,被鸟兽啃咬。
柔弱女子接过银子,纳头便拜,噙着泪,然后将破木板车推至长街尽头的棺材铺前,挑选一具杉木薄棺,净身入殓后,匆匆发丧,未经地师选定日子,便葬在乱葬岗里。
等一应事务办完后,柔弱女子回到五方客栈,问过小二,找到黄香他们住的房子。
黄香正在与南宫昂一行人在用午膳,被小二带来的柔弱女子吓了一跳。
柔弱女子已经换过一身衣裳,一身恰到好处的杏黄衫裤,裹住那玲珑剔透的身材,只是耳鬓上还扎着一朵白纸花,以表示是在戴孝。
柔弱女子先是拜了拜,然后缓缓说道:“小女子代家父谢过公子的大恩,他老人家能够安葬,全凭公子的一片古道热肠、侠义风范,梦雪从今以后就是公子的人了,公子到哪里去,我就到哪里,早晚服侍在公子身边,以图报得大恩大德。”
南宫昂杏目圆睁,盯着黄香,似乎在责怪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拐了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了。
黄香用手在南宫昂的腿部拍了拍,示意他安心,眉头一皱,叹道:“梦雪姑娘不必客气,在下只是见到姑娘可怜方才搭手相救,在下别无所求,只是希望姑娘能够平平安安好好活下去,也就算报得大恩了。”
柔弱女子还是没有起身,她说道:“圣人曾言:有恩不报非君子,贱妾虽是蒲柳之姿,但是却深明大义,公子若是嫌弃,我可以等公子回心转意。”
黄香断然拒绝道:“梦雪姑娘,在下并非圣人,但绝不是挟恩必报之人……你还是从那里来回到哪里去罢?”
柔弱女子忽然道:“贱妾曾经得到一个消息,南宫世家囚禁了一位姑娘,名叫白露霜……”
听到此话,黄香一怔,甚至忘了继续安抚南宫昂,也忘了正在夹菜,筷子从指间滑落也不自知。
黄香急促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柔弱女子突然闭口不言。
“公子若是允许我跟在身边,贱妾就说,若是不答应,贱妾就将这个消息烂在心中……直到你后悔莫及。”
慕容小舞倏地笑了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卖身葬父见得多了,但是像你这样人,本姑娘见的却少……威胁施恩者,而且还说得大义凛然……”
“说吧,你是什么来路?”慕容小舞从桌子上跃出,同时袖袍一带将房门关闭,又点了柔弱女子身上的数个大穴。
柔弱女子忽然张口就骂:“你个小娼妇,你个千人骑万人枕的小浪蹄子……”但是慕容小舞随即就点了她身上的笑穴,柔弱女子忍着不想笑,但是越忍越痛苦,额头汗水迸出,最后还是哈哈大笑起来……
大约持续半盏茶功夫,柔弱女子终于晕倒在地上,慕容小舞这才解开她的笑穴,并按住她的“人中”穴,柔弱女子这才悠悠醒转过来。
柔弱女子哭喊道:“我说……我说就是了……”
“所谓的卖身葬父是假的,车上那人是南宫世家的大总管李达,而我就是他的第三填房……南宫世家当代家主要我设计苦肉计来毒害你们,好让你们都死绝了,他才能继续安稳坐下去。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他杀了我的丈夫,我虽然是填房,但是李达雨露均沾,并没有亏待于我,所以我……我要报仇……报仇……是邵流云这个杀千刀的破坏了我的家庭……要不是他,我们一家十几口人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
南宫昂听到此话,喟然长叹,然后缓缓说道:“放了她吧,她也是一个伤心人,苦命人……”
慕容小舞闻言,同样一阵痛哭,只有蓝、宋二人死死的盯着柔弱女子,不知何故。
黄香道:“梦雪姑娘,请你说出白露霜关在什么地方?”
柔弱女子闻言回道:“白姑娘被关在地牢里,那里阴森森的,常年不通风,空气浑浊,而且还有……”
“有”字没有说完,柔弱女子忽然软绵绵的倒了下去,慕容小舞一摸她的脑后,原来中了子午还魂钉,钉子已深入肉里,只留钉头还在外面。
同时,南宫昂穿窗追了出去,屋外似乎传来打斗声,但是忽然又消失不见。
回来时,南宫昂脸上沾有几滴血液,黄香问道:“追到了没?”
“追到了……”
“那人是谁?”
“老道士。”
“什么?是他。”
“是的……这就怪了,他为什么要杀梦雪呢?”
“小妹,查到什么没有。”
“有一封信。”慕容小舞将从柔弱女子身上搜出的书信交与南宫昂。
南宫昂将之拆开,摊放在桌上,只见上面写道:
“流云,此去必定凶多吉少,梦雪既得恩宠,执行如此任务,自是无怨言。
若是失败,得此书信者请帮我交与邵流云,到那时,或许我已经在地狱等待着他。
希望他不要那么快来与我相会。
见字如见人。
——白梦雪”
黄香看到书信,蓦然回首,冷汗暴出,知是自己出纰漏,若不是老道士及时杀了她,不知道我们这些人还会蒙蔽到什么时候?
南宫昂看到此处,喃喃道:“这不怪你,是敌人太狡猾了……太狡猾了……”
宋子云道:“大家这样等待也不是办法啊?再这样下去,敌人没垮,我们自己先倒下了。”
慕容小舞劝阻道:“再等等吧,我家老顽固还没有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