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邵庄正靠在椅背上假寐，邓斌来见他，听到动静，他便睁开眼。
“您在休息？那我等会儿再来。”邓斌刹住脚，转身就要出去。
“不用，过来坐吧。”邵庄坐直上半身，吩咐人给他煨一盅浓茶来。
“最近事多，您千万保重身体啊。”见他面带倦意，邓斌不由关切道。
邵庄笑着颔首，问他：“马德庸走了？”
“拉着我事无巨细交代了一通，刚走。”邓斌道，话中不无抱怨，“他这凡事都爱插手的毛病真应该改一改，尽给您找麻烦了，您何必惯着他。”
“大理寺与刑部本就该相互牵制，如今刑部强势，让他去折腾一下也好。”邵庄不以为意道。
他这么说，邓斌心中的不满便淡了些：“那倒是。正好朱筠不在，刑部是虞大人当家，就算马大人搞出事来，也有转圜的余地。若是朱筠还在京城，以他的强势，咱们大理寺胆敢私自管他们刑部的闲事，他必然不肯轻易放过。”
说到这儿，邓斌不由发愁，“今日崔阁老又告病了，也不知道他那身体还能撑多久。以皇上对朱筠的偏爱，崔阁老退了以后，刑部十有八九就是朱筠的天下了。”
邵庄听了不由笑他杞人忧天：“按我朝惯例，掌六部者必入阁，朱筠还不及而立，怎么可能入阁？而且他又是施远茂的外孙女婿，只要施远茂还在首辅的位置上，他就不可能入阁。这个道理朱筠自己也懂，否则他夫人去世的时候，他就不会递折子辞官了。”
“下官明白。”邓斌叹了口气，“只是我与朱筠年岁相当，他的品级虽然只比我高一级，却感觉有如天堑。”
“那依你所言，我堂堂大理寺卿，却与他平级，岂不是要郁闷死了。”邵庄笑道。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邓斌忙道，“下官失言了。”
邵庄笑了笑，说起正事：“找我何事？”
“哦，是这样，方才宫里递消息出来说，上午皇上与诸位阁老议完事后，突然宣定国公入宫觐见，避开左右，与他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
沈穆是天子宠臣，单独面圣也很正常，邵庄问：“皇上召见定国公之前，与诸位阁老都议了些什么？”
“这个递话的人没细说，应该没什么特别的。”
“定国公是何时出宫的？”
“午初二刻。”
“刚好是在午膳之前……”邵庄思忖道，“以皇上对定国公的宠信，如果只是召他闲聊，多半会留他用膳。既然没有，那他们肯定说了些很要紧的话，而且皇上很有可能对谈话的结果不满意……”
“您是说定国公在皇上面前说错话了？”
“当然不是。定国公是皇上跟前长年恩宠不衰的老臣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比谁都懂，怎么会说错话？”邵庄道，“他是武将，皇上宣他自然是为了兵事。如今边关安稳，并无大战，那皇上找他能说什么？”
邓斌顺着想了想，挑眉道：“不说现在，那就只能说以后了，难道是说辽东的事？佟家倒台，辽东无人威慑，迟早会乱。”
邵庄点头：“现在的辽东都指挥使何为坚曾是沈穆的下属，沈穆回京后，何为坚就接任了他甘陕总兵的位置，直到镇北侯出事，皇上才将何为坚调去了辽东。但辽东局势复杂，何为坚勇猛有余，智谋不足，顶不住是迟早的事。”
“但这也太快了吧！何大人去辽东还不到一年呢。”邓斌叹道，“那皇上突然召见定国公，会不会是辽东那边出事了？皇上是不是想让定国公去辽东坐镇？”
“定国公已经老了，就算他自告奋勇，皇上也不会同意的。其实以辽东的情况，最好是由辽东本土熟知局势的将领坐镇，然而佟家这几十年光芒太盛，将辽东其他武将世家压制的抬不起头来，一时之间竟无人能胜任，皇上派何为坚过去也是无奈之举。皇上召见定国公，可能只是想让他举荐一两个可用之人吧。”
“这么说，要么是定国公举荐不出人来，要么是皇上对他举荐的人不满意了。”邓斌道。
“朝廷里就那些人，谁堪用，谁不堪用，皇上心里必定有数。只是最堪用的人，不一定就是最合适的，搞不好会成第二个佟立群。”邵庄淡淡道。
邓斌问：“那咱们该做什么？”
“不急，先等郑阁老和晋王那边的消息。”
*
到了下衙时分，郑阁老果然派了随从来请邵庄。邵庄难得准点从大理寺出来，去郑家吃了顿饭，然后翌日傍晚便上门拜访沈穆。
因已经提前让人来送过拜帖了，邵庄一下马车，便有定国公府的管事在门口迎他。进了门，邵庄由管事陪着去了沈穆的书房，项南等护卫则由沈家的小厮带去旁边的小院喝茶休息。
那小院紧挨着沈穆的书房，院门正对着一条夹道，项南几个坐在堂屋里，能看见夹道上来往的仆从。侍候茶水的两个小厮很健谈，说起话来不卑不亢，像是读过书的人。
像沈家这样的行伍之家，小厮们有功夫不奇怪，读过书才奇怪。项南正觉惊奇，突然注意到院门外有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匆匆走过，这时，正好有人来通知他们：“邵大人快出来了。”
他们几个便从小院出来，站在通往外书房的甬道上候着，项南注意到刚才那个丫鬟正跟外书房服侍的小厮说话。
“五福巷的袁太太来了，说是猫儿胡同的四少爷出事了，夫人让我来看看公爷有没有空，她好带袁太太来见公爷。”
习武之人耳力过人，再加上那丫鬟因为着急没有注意控制声量，所以项南将她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丫鬟说完来意，院门口的小厮就放她进去了。很快，管事陪着邵庄走了出来，项南等人便簇拥着他往外走。
等到离开了沈家，项南才把刚才的所见所闻告诉邵庄。
“猫儿胡同的四少爷，应该是指施小姐的弟弟吧？特意跑来请定国公帮忙，想必是很棘手的事。”他策马紧挨着车厢，躬身凑到车窗边小声说。
车内邵庄未发一言，眉头却拧了起来，一路没松过。
回府后，他让人传话给邵明：“施乔的弟弟出事了，去打听一下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