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信国公府正门紧闭，穿着靛蓝色直?的小管事挂着客气的笑，将一年轻公子送到侧门口：“那施少爷，您二位慢走！”
年轻公子带着随从在信国公门前徘徊一阵，不甘不愿地走了。
小管事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动静，见状松了口气，立刻向上面禀报此事。
傍晚邵庄回府，听后只淡淡点头表示知道了，搞得特意来回话的邵明有种莫名其妙的失落。
不过他手里的差事多，忙起来很快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直到翌日清早葛平一脸灰暗的来找他。
“昨夜施竹少爷和高明来找我了。”
一句话惊得邵明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什么？！他们找你做什么？”
“施竹少爷问了我一些事。”葛平道，见邵明脸色都变了，连忙道，“他只问了那天施小姐从马车上掉下去以后发生的事，我就把田庄上的异样告诉了他，其他不该说的一点没透露。”
邵明仍旧皱着眉，待邵庄下衙回府后把此事禀告给了他：“……看样子，施竹少爷是铁了心要去救他姐姐了。”
他瞅着邵庄的表情，“咱真的不管管吗？别到时候施小姐回来了，施竹少爷又搭进去了。”
邵庄忙了一天，脸色略显疲惫：“让他去吧，古北口那边翻不出什么浪来，还有沈星朝在，他会护着施竹的。”
他都这么说了，邵明不敢再有二话，正准备退下，楚清突然在门外禀道：“世子爷，白晴姑娘来了。”
白晴？
邵明脚下微顿，心想难道是月姐儿又闹了？
他下意识朝邵庄望去，就见邵庄眉头一皱：“让她进来。”
门一开，白晴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件淡青色褙子，头发用银钗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看在旁人眼里一如既往的端庄温婉。
“明大爷也在。”见邵明坐在椅子上，白晴朝他微微一笑，然后就望向邵庄。
邵明立刻明了：“那我先回去了。”
“不用。”邵庄示意他不必回避，对白晴道，“说吧。”
白晴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再也掩饰不住了似的，慌慌张张地掏出一包手帕包着的东西呈到邵庄面前。
“什么？”邵庄还以为是月姐儿摔破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并不十分在意。
白晴抿着唇，打开了掌心上包成一团的白绫帕，露出里面裹着的一枚玉扳指：“方才马场的管事亲自送来的。”
邵庄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去，倏地一颤。
他盯着那玉扳指足足看了好一会儿，绷着声线问道：“人呢？”
白晴自然明白他问的是谁：“人在马场等您。”
一旁的邵明原本满头雾水，听到“马场”二字突然明悟。
邵家没有马场。
马对官宦勋贵之家而言，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谁家都有。但由于马在军事上有重要作用，朝廷严格限制民间的马匹饲养和交易。马场生意不是谁都能做的，但凡是能赚钱的马场，必定背后在官府有门道。
邵家虽是百年勋贵，但因祖上是文官起家的，所以不曾涉足马场生意，直到佟娇云嫁进来。如今信国公府名下的马场，全是佟娇云的陪嫁。
邵明看了看那枚玉扳指，既然是经马场管事的手送来的，多半跟佟家有关，难道是常风？
不，常风他们出关没这么快，而且一定会在安全无虞后再派人联络，少说还有半月。
不是常风，会是谁呢？
邵明猜不出来，只听邵庄吩咐道：“去叫项南来。”
楚清应声而去，很快带着项南一起回来了。
“世子，您叫我？”项南进门问道。
“嗯。”邵庄盯着玉扳指，眸光幽暗，“你挑几个人，跟我去一趟马场。”
“是。”项南应下，以为他想去跑跑马，放松放松，“您想什么时候去？”
“现在。”
“……”项南突然愣住，随即明白有非同寻常的状况发生，“我立刻去安排。”
项南急匆匆走了，邵庄收回落在玉扳指上的目光，对邵明道：“不早了，你回去吧，其他事等我从马场回来再说。”
“是，那我先回去了。”
其实邵明非常好奇马场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世子既然没有主动向他解释，也没有带他一起去的意思，那这事就不该他过问。
他起身行礼告退，临走前看了白晴一眼，她还捧着那枚玉扳指，神情恭敬而恍惚。
房门轻轻合拢，屋里只剩下邵庄与白晴，他缓缓靠上椅背，微仰着头，神色倦怠地闭上眼。
“放下吧。”
“……您说什么？”白晴回神，有些尴尬。
邵庄睁眼，看了看她掌心的东西，眼神透着几分不耐烦，“举着不累吗？搁桌上吧。”
“哦，是。”
白晴连忙把手帕包好，放到书案上，接着一想，世子马上要去马场，东西这么随便裹着不方便携带，不如用正经匣子装起来。
心里这么想，她便把楚清叫进来，轻声问道：“有没有合适的匣子？”
楚清往那玉扳指上瞄了眼：“有的，我找一找。”
他拉开靠墙的高柜翻了翻，找到一个放闲章的木匣，约有半个手掌大小，垫着柔软的漳绒衬布，用来装玉器正合适。
白晴把玉扳指放进去，关紧，郑重地放回书案上。
邵庄闭着眼道：“你回吧。”
白晴应了声是，可脚下却踟蹰着没挪动，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还有事？”
“没……”她咬了咬唇，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东西是佟家送来的？佟家还有人在？”
邵庄静静地仰靠在椅背上，过了很久，白晴都以为他不会理会她了，他才道：“外面的事你不用管。”
“……是。”白晴垂下头，掩去眼底的失落，“那我回去了。”
走到门口，她突然又想起一事，“月姐儿的生辰快到了，您没忘吧？”
邵庄没睁眼，但表情明显滞了滞。
白晴叹了口气：“月姐儿闹归闹，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很想跟您亲近的……”
特别是现在娘亲不在了，只有爹爹了，孩子肯定很依赖他。
但这话白晴不敢说，她立在门口，目露期盼。
然而邵庄对此不发一言，反而问楚清：“项南还没回来？”
楚清就候在门外，回道：“还没有。”
白晴非常失望，但更多是习以为常的麻木感，她朝邵庄福了福，转身出了门。
楚清递上灯笼，劝慰道：“世子爷最近事忙，等闲下来，一定会多去看月姐儿的。”
白晴勉强笑了笑，接过灯笼，沿着抄手游廊往外走。
这个时辰不算太晚，外院仍旧人来人往，一出外书房的院门，白晴就恢复了平常的端庄，含笑提着灯，婷婷袅袅地从旁人的视线中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