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立在宫门口，远远瞟见一名素色月白色衣裳的宫婢正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他略想了一想，确是红莲跟前伺候的婢女。
宫婢行至跟前，躬身说道：“公子，红莲公主有请一叙。”
“殿下唤我何事？”张良心下古怪，问道。回想起小公主俏丽可爱的模样，语气也不禁软了几分。
宫婢听了，掩唇笑道：“公子去了便知晓，余寒公子也在，公子大可以放心。”到底是受宠的主儿那的婢女，说话也带几分底气，说得自信俏皮。
说罢，她引着张良穿过回廊。一路上，她与张良不曾多说一句，三步并两步赶路。
她脚步一顿，说道：“公子，到了。”
张良举目一看，只见朱门上挂着一块匾，上面写着莲台二字。
他跨过门槛，瞧清了莲台的景致。石亭边有一方莲池，红莲与碧叶相衬，水上浮着些许莲瓣。池边两行垂柳，些许柳枝探入水面。墙院上攀附着奇花异草，星星点点，开得甚是烂漫。
无人引路，无奈之下，张良只能自己寻了过去。先前以为红莲敏而好学，如今一瞧，远远便能见到红莲对余寒的诸多要求。
“无沐，我渴了。”红莲道。
余寒听罢，给宫婢递了个眼色，宫婢忙走到茶几前，斟了一小盅茶，双手奉与红莲。
红莲就着她的手，呷了一口茶，甘甜的茶汤自舌尖蔓延，霎时间舌齿生香。
“无沐，我饿了。”红莲道。
话音刚落，余寒招了招手，身着降紫色宫装的婢女，立即托着方形盘子，盛着四碟形状精巧的点心，一径朝红莲走来。
“无沐，我手酸了，写不了字了。”红莲又道。
红莲由着余寒替她揉腕骨，思忖他何时会发作。
她存了心思逗逗他，见余寒在她伤势未能痊愈的情况下，可以多几分纵容。
另外一点便是，她近日并没有承受所谓的鲛人泪影响，反倒是控火的火焰愈发精纯。这般想来，唯恐这些苦厄悉数落在了他的身上，想要试探几分。
“无沐，我腿麻了。”红莲再次道。
不则一刻钟，红莲便寻了不少事体，生生打断了余寒的教学，若是如此折腾下去，那便不用学了。
瞥见红莲眸中的促狭之色，余寒沉吟道：“若小九着实静不下心来，何故借端迁延学业，日后休要再让我教导你便好了。”
红莲听罢，怕他拂衣而去，不教她了。那她哪儿去找一个这般的好老师，忙说道：“无沐，我错了，我下次不会怠慢！”
她一面说，一面攥紧他的衣袖，生怕他起身走了。
余寒见她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模样，只得叹气道：“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四个字一出，红莲便知道余寒又是没主意了，被她磨得没了脾气。
回回都是下不为例，她偏生不信他舍得将她如何？
红莲连忙提笔，又饧眼偷看，恰好撞见余寒微微含笑望向她。
见她看过来，他敛了笑意，握着笔杆，不轻不重地向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莫要整日里想着如何偷懒，还不练字？”
青石板上传来脚步声，起先轻轻的，而后渐渐加重。
余寒挑眉，张良在旁瞧着，他早先便知道了。既然张良想看看他与红莲的相处，他也不揭穿，照常便是了。只是不曾料到，张良那么有耐心，看了那么久才进来。像这个年纪，能有这份心性，实属难得。
瞧瞧红莲，已经是早熟聪慧得不行，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但单看着这张良，不但比起红莲不遑多让，还有所过而不及。心性智慧城府，都是一等一的，比他年长个几十岁也不一定能胜他一筹。
“良见过永安公主，见过余寒公子。”张良拱手作揖。
余寒应了一声，好笑地看向了黑着脸的红莲。
红莲一听见永安二字便拉下了脸，韩国上上下下谁人不知道她最讨厌别人唤她永安。除却给予她这个封号的韩王以外，谁敢这么喊她？
“你不知道我最厌恶他人这般喊我吗？”红莲噘着嘴，闷闷不乐。
张良哪儿会知道这些女儿家心思，哪怕这事儿是人尽皆知，只是当下茫然失措，不知所云。
余寒忍俊不禁，摸了摸红莲的脑袋，出声解围：“好了，小九，莫要再捉弄子房了。”
“我外出处理事务这段时间，便劳烦子房教导小九学识，做她的伴读。”余寒侧头对张良微微颔首，“我早已向父王禀明此事，小九生性顽劣好笑语，你多担待些。”
张良可算是明白了此行的目的，见事情已经没有回转余地，一边暗叹余寒这一招先斩后奏，一边上前一步，作揖道：“良遵命。”
红莲见他这般恭敬拘谨，招了招手，“你不用这般拘束，来坐。我乏了练字，便下一局棋歇一会，你来帮我瞧一瞧这棋局。”
“是。”张良垂眸，中规中矩地坐到红莲身侧的石凳上，顺势看起了摆在石桌上的棋局。
余寒韩非都格外喜爱下棋对弈，从而影响了红莲，也对这自己不擅长的事多了几分喜爱。
红莲执白子，余寒执黑子，二人对弈。如今二人已陷入僵局，难得一见红莲能困住余寒，没有一败涂地，便愈发谨慎起来。
“如何？”红莲拿不到主意，便求助张良。
张良细细端详，惊于余寒心思深沉，步步为营，一步一个看不透的局。又讶异于红莲手段狠辣，招招见血封喉，完全不留任何后路。
二人对弈，一个深不可测，一个是阴狠毒辣。
完全没有什么规律与手法可言，这二人对弈的招数都是赌，赌对方猜不透自己的心思。
张良思索片刻，郑重其事地说道：“白子可下在黑子横连三子处，拦截。”
“你也晓得五子棋？”红莲挑眉，笑语嫣然地托腮看他，只觉得甚为有趣。
张良脸上飘过一抹绯红的云彩，挪开目光，回答：“不过略知一二，殿下谬赞了。”
“不必过谦，既然你会，那你在一旁指引我。”红莲不容置喙地挥了挥手示意。
张良别无他法，只得上前来看。
这一盘在张良与红莲同心协力之下，红莲奇迹一般地逆转乾坤，硬生生把局势扭转，与余寒不相上下。
“果然是乾坤未定，你我皆黑马。”红莲笑语晏晏地又下了一子，颇为得意洋洋，“无沐，轮到你了。”
余寒无奈浅笑，执子扣在一处，风轻云淡地挪开手，语气轻描淡写：“小九，你输了。”
难以置信之下，红莲瞠目结舌地放眼望去，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白子纵横之中，余寒落下的那一子不但吃掉了她的棋子，还把棋局变成了死局，再无翻盘可能。
红莲懊恼地撇撇嘴，“到底是棋差一步。”
“棋差一步，满盘皆输。”余寒摇了摇头，轻轻弹了一下她眉心朱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