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铮铮……”
满座哗然,正襟危坐。他们看着那船上的女子,缓缓走出来,衣袂飘飘,抱着琵琶半掩面。
白居易有首诗,写作,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此情此景,恰好用上。
她是这琵琶女,这不过是当年的风情,成了一时的热议,如今她已不再见当年的婀娜。
她今年二十二岁,可能听起来平平无奇,可她到了这个年纪,还是没有嫁人,若是还有当年的名气,必定惹人非议,可还好,她如今不过是个不知名的老女人罢了。
有些事说来荒唐,有些事说来可笑,她终身未嫁,不过是在等一人来娶她,可惜啊,又可怜,那人,从未想过要娶她。
描了妆,抚着琴,坊里的人就敬她三分,她是这明昭国第一琵琶女,只因她弹奏琵琶的技艺高超,有略有几分姿色,为坊里的姑姑赚了大把大把的钱,她这人虽说不过区区一介妓子,却有自己的原则,她从不单独为一人演奏,且卖艺不卖身,故也有人说她故作清高。
可世人说也好,不说也罢,她自己心中明了便好。
她演奏琵琶从来都是在船上,她一身彩衣,随清风飘荡,抱上琵琶,铮铮入骨,引了众人视线。随着清风而起,将发丝而扬,遂开始弹奏。
随后唱起琵琶语。
“女子深闺未得识,红豆相思羞红面,将军百战博人心,一曲琵琶话温情,几载换得功名禄,体伤遍布相思顾,妾在深闺千字绣,青丝悄声雪色素。”琴声婉转,唱词哀怨,桥上许多女子都不禁想起往事,满眼感伤。
她是那时遇见他的,那时也是繁华之夜,她刚出桥头,便有一伙刺客出没,虽与她无关,却在她船顶打斗,晃了她的船,她在船头,吓得差点没将怀里的琵琶丢出去,他在岸上一跳而起,将她拉了回来,稳了船。
她用轻纱掩了面,他清秀的眉眼入了眼。
“多谢公子。”她整理好仪容,行礼道谢。
“不妨事。”他勾唇一笑,惹了红尘。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却见他一身宝蓝色的缎袍透着富贵人家的气息。
那时她不过二八年华,正值情窦初开之际。
她是个艺妓,虽说卖艺不卖身,但她见过的男人还是无数,更有富贵之辈常常以重礼相聘,可她并不喜欢那般讨好的嘴脸,姑姑也并不希望她这摇钱树就此离开,故也为她找些说辞。
“予叶,这是李员外送来的。”小翠将东西盛了上来。
她不为所动,只默默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这外面的雨还未停,可今晚是有演出的,她最讨厌雨天,她透过窗子看到那一片灰蒙蒙的天,湿嗒嗒的感觉让人有些烦闷。
“拿下去吧,小翠,你知道,我不喜欢的。”她叹了口气,反反复复的描着自己的妆。
小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便走了。她听见她与姑姑的细语。
“这都第几次了。”
“姑姑还不知道她的脾气吗。”
“再不收,李员外可就不愿意来捧场了。”
“姑姑暂且宽心,予叶日后定能明白姑姑的苦心。”
姑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罢了罢了,随她去吧。”
她听的一清二楚,李员外是什么人,家中有了八房妾还要继续娶吗,凑到一起都能打两桌麻将了。
她那性子上来了,谁也拿她没办法。
“予叶,准备准备吧。”小翠说着,她是予叶的婢女,她却不待她是自己的婢女,她只是因为手不能轻易的沾凉干粗活,所以坊里才派了小翠来。
“嗯。”予叶应着,即使是雨夜,她也得照常演出,虽说能站在雨下听她弹琵琶的人并不多,可免不了有文人墨客愿意为这雨中琵琶添彩几分。
“予叶,准备好了吗?”小翠问着,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身青绿色的纱衫配着夜雨正相宜,一对儿碧绿的玉镯儿坠了金铃铛,一抖手腕便能沙沙作响,她不由得笑了,“可以了。”
坊里是有规矩的,想捧场的人可以通过购买桥边穿坊里服饰的小厮购买与银两相对应的花儿,从桥上撒下来,是极美的。
她铮铮弹着琴弦,嘈嘈切切与雨点落在湖面上的声音配合的正好,一曲毕,桥上撑伞的男男女女便撒下一片花瓣,她抬眸,寻了一圈,却并不见他,雨点嘈杂的声音惹人心乱,她有些失落,却不敢太过于表露。
回到坊里已经很晚了,她仰面躺在床上,想起的却是他的身影,她不由得摇了摇头,劝自己清醒些。
翌日,天大晴,她去描金寺祈福,心里总算舒畅一点,她想,她与他,大概只有一面之缘而已吧,缘分用尽,便不会再有了。
描金寺后亭的花开的极好,她在石凳上坐着,静了静心,小翠却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那不是上次帮过你的公子吗?”
她放眼望去,果真是他,盯着他盯得出神,小翠不由得又拽了拽她,她这才收回眼神,可他却看了过来,对她笑了笑,一张俊逸的脸,惹了风,吹开了心扉,她红着脸点了点头,随后猛地转了过去。
“予叶,你羞什么,莫不是喜欢上了人家?”小翠见她面目通红不由得想调侃几番。
“莫要乱说,我与这公子不过见了两面而已,连名字还不知。”可心里的悸动提醒着她,她不过是在欺骗自己罢了。
午后,她用了斋饭才下了山,途中,小翠与他闲聊道:“我听寺里的小师傅说了,那公子是百翎山庄的岳庄主,就是那个以珍惜鸟羽壮大的百翎山庄,对了,他还是当今公主的未婚驸马。”
她闻言,有些落寞,他,有婚约的啊,那他是不是需要放弃了。
没有演出的这些日子,她时常出门喂喂流浪猫流浪狗,秋至,风飒爽。
“予叶,今年的乞巧节你该带上荷包了吧。”小翠问着她。
她这才想起,过些日子便是乞巧节了,“不了,又没有想送的人。”她备了荷包的,看见他那日起,她就绣了荷包,想着有一天能送给他,现在却是不能了。
“你不想送,可想收你荷包的人可满大街上都是。”小翠说着,转身便出去了。
她笑了笑,乞巧节,没什么好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