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凉隔窗望雪,一坐便是天明,次日去城中抓了药,端着药碗入门,抬眼便对上了他的眸。
“我送的那些东西,你怎么都不吃?”他的嘴唇有些干裂,声音也沙哑上许多。
“不知是谁的,可不敢乱吃,若是被人下了毒,我便对不起莫家上下的祖辈了。”她端着碗,轻轻的吹了吹勺子里的药,便送到了他嘴边。
他有些诧异,思凉尽收眼底,“臂膀受了伤动不得,你就暂且委屈吧。”
“不委屈。”他忙的接下话,眼里满是盈盈笑意。
“说实话,我实在是不想再在刀尖上舔血过日子,可我,竟然除了这个,什么都不会。”他有些沮丧,漂亮的眉眼拨了心弦。
“既然会捕鱼,又怎么会饿晕在街头。”她叹了口气,紧接着问道。
“不想…我想过跟你一样的生活。”他有些窘迫,“我与你说过,我爹战死沙场,可我却没与你讲过,我娘自我四岁便也离世了,我是被组织收养的孤儿,自小便是个杀手。”
“嗯。”她不做过多言语,出奇的放下了那么大的戒备心,信了他。
后来的日子里,思凉便留他在自己这院子里,一来二去,邻里之间听见了,少不了流言蜚语。
“这是谷粮的酿造方法,你记下了吗?”她素衣立在门口,看他一一操作。
“记下了,我就学这些吧。”他抬眼看我,一副满足的表情。
“天下酒有数种,并非所知的那些,每个酿酒师都有自己独创的一种,若是只学会而未必用心,那最多算是个佣工而已,不见得会有什么大成绩。”她淡淡的说道,这番话,是娘亲与她说过的,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她很柔和,只是后来…
“若是给思凉做佣工,那我愿意做一辈子。”他眼底清澈,一席话拨了心。
“…不嫌羞耻。”她话虽如此,面上却是一抹绯红。
“这有什么好羞耻,我很喜欢思凉。”本是玩笑话,他却很认真的回复道。
这大概便是天命,这样平淡的过了数月,老天便见不得。
那日清晨,她仍是一早便起,却不见他的身影。寻了好一会儿,却在他屋子里的桌上发现了寥寥数字,“勿念,安好。”,思凉不知为何心一下子便沉入谷底,冰凉冰凉的。
“这便走了啊。”她有些不知所措,在房间里伫立许久,他在这里生活了三个多月,这房间里早已布满了他的印记。
二月的春风来的凛冽,她仍坐在窗前,隔窗看去,有些草儿已经露了头,她摸了摸自己的手,有些冰凉,更多的却是粗糙,不像人家姑娘的小手,嫩滑白皙,她亦不像人家姑娘那般娇艳,本就不是特别出众的脸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她的话语总是充满着刀子,刮疼了别人也剜了自己的心…
活在世十八载,她竟没有一天活的轻松。
后来的日子里,她不知怎的,竟也拿出了那些他送来的食物吃。
“若是吃完了,他是不是就会回来了。”她自语道,捧着饭碗,愣了许久,随后又猛的夹菜,塞到嘴里,不顾后果的猛塞带来的便是剧烈的咳嗽,咳到眼泪充斥着眼眶,却始终倔强的不想掉下来。
“怎么办,南望,我很想你。”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她回首往昔娘还在的时候,心里不停的抽痛,娘,您说的对,感情这东西,是我不该碰的。
若是南望死了,她也不会这么难过,他这般了无音讯,人海茫茫,才最是让人心痛。
矫情了一个月,思凉便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偶尔想起那夜梁上君子唐突被她发现,而迸发的心动让她有些难眠,她以为他再不会出现了,可却偏偏这样巧。
那夜一大群人闯了他的院子,她站在门口,手心满是汗,却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莫姑娘好啊。”阴柔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孤鹰在枝头叫着,本是春色满满却有些荒凉。
“劳您挂念。”思凉声音清冷,自是知道他们冲什么而来,娘说了,美人酿的存在便是祸端。
“姑娘可还记得南望?”那人勾起嘴角,脸色惨白,有些吓人。
她本以为再也不会有南望,以为自己不会再因为他而慌乱,可那二字入耳他的心却狠狠的被什么剜了一下。
“不记得。”思凉攥紧了拳头,冷冷的看着那人。
“呦呵,南望,莫姑娘说不记得你啊。”那人抬手,南望便被两个人拖了上来。
她对上他的眸,一如既往的清澈,他略带抱歉的冲自己笑了笑,思凉便再也抑制不住,红了眼眶。他一定受了刑,手指扭成了不自然的形态,额上有淤青,他着玄色衣物,身上的伤才不太明了。
“主子,属下说过,我确实不认识这位姑娘。”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勉强带上些笑。
“哼,你不过是洒家养的奴才,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那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转身看着我,“莫姑娘,你该知洒家的来意。”他说着,后方的侍卫便架了刀在南望脖子上。
“无非是美人酿。”思凉有些落寞,低下了头。心里却暗想了许多,要南望,还是要美人酿呢,美人酿不过是酒,但南望是命,若是换做旁人,自己也该献出美人酿,只不过…美人酿却是要……
“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一坛。”
“十坛。”
“我能力有限,只能酿一坛。”
“成交。”
“把南望留下,三月以后来取。”
那人应了,便带着人走了。思凉走上前去,扶起地上的南望,才知道,他的手指尽碎,身上还有被打的鞭伤,已有些发炎,还有受过烙刑的伤口。
思凉拂过他伤口的手有些颤抖,他瘦了,瘦的太多太多。
“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你还知麻烦。”
“对不起啊,思凉。”
她有些哽咽,他到底受了多少苦,竟也不愿意说出与自己相识。
“说什么傻话,我莫思凉十九岁,未曾遇见过倾心的君子,你怎么胡搅蛮缠,偏偏惹我,惹我,却不懂得照顾自己。”她眼眶通红,声音更加哽咽。
“思凉…”他有点不知所措,索性窜了身体,在她唇上小啄。
“你…”思凉知道,自己此刻定是满脸羞红,她闭上眼,猛的吻上他,不敢直视他,嗯,没错,她中毒已深。
此后的几日她便悉心照料他,也在为美人酿准备材料,许是老天可怜我,他很快便恢复了许多,只是仍不能太过操劳。
他时常坐在门口,看思凉进出酒坊,她停了生意,将自己的院门紧闭,过上了自己极向往的生活。
那段时间,她与他眉目传情,只是简单的看着他,她便觉得安心,连入梦也都是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