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的夜晚,屋外雷电交错,风雨摧残着摇摇欲塌的屋舍,屋内昏黄的灯光在黑夜中显得凄凉。雨连续不断地穿过屋顶四周的缝隙滴在肮脏的地板上,布料纤维里,杯具中,皮肤上。
雨下得愈发猛烈。似要把这天地毁灭,又好像在报复什么。
雨小了,天边露出一些丝的白——天亮了。不知过了多久,小睡一会儿后,女人起床,拿起桌旁的人民币,随后放进自己被雨有些打湿的包里,推开门离开。
太阳出来了,照在潮湿的地面上,和一旁昨晚被雷劈倒的树上。她抬起头,望了望黎明的阳光。
听说,黎明是这世界上最纯洁的光,它能洗去人一生的污秽。
10个多月过后,又是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女人痛苦地躺在床上,房间里只有她和一个接生婆。几个小时,婴儿的哭喊与雨声在夜中回荡。她当妈妈了,女人抱着孩子很惊喜很悲哀也很复杂……孩子的父亲呢?
孩子睡在她身旁,她却辗转反侧。她带来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一条……肮脏无比的生命。她对这个孩子相比于歉意来讲,更多的是厌恶。她为什么没有打掉这个孩子?因为利益。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生下这个孩子,当然,她也从来没想过要养这个孩子。
人类只会先在意利益。
她可能挺善良的,没有把孩子送到她工作的地方。她也可能挺恶毒的,在孩子没满1岁的时候就扔进了垃圾桶。
一个扔垃圾的人在破洞的麻袋里,听到了婴儿的哭泣。那人是个人贩子。
在孩子1岁的那天,人们看到一个伤痕累累,全身不堪,脏兮兮的女孩在地上,用手一点一点的向前挪动。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就这样一直爬了多久才爬到了这里。
人们只是打了120,没人敢随同救护车一起去医院,会被交医药费的。
当医护人员看到女孩时,着实被吓了一跳。那么小的身体,布满伤口,旧的、新的、结痂的、流血的,甚至还有蛆。脚上还套着绳子,身上套的是破旧的麻袋。
第二天,女孩登上了报纸头条。他们都说,活不久了。医院的人也表示很抱歉。来自各方的筹款使女孩还能安适地住在病房里。可三年后,医院失火,大部分的人身亡,女孩也出现在对外界公布的死亡名单上。女孩的病好了很多,基本都痊愈了。失火那天,她与护士玩躲猫猫,她藏在她发现的秘密基地里。躲在那里,然后睡着了。等她睡醒,走出秘密基地回到医院,却再也找不到护士姐姐了。蓝白相间的病服包裹住她瘦弱的身子,火光映照在她脸上,照亮了渐渐漆黑的天,也一点点吞噬那唯一的归宿,她的眼里是熊熊烈火——她又是一个人了。
“小朋友。”
“叔叔带你走。”
“好。”
从此女孩有了名字,她叫林梓唧。
林梓唧从来没见过男子的真面目,因为他总是带着面具。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变得和常人一样了,但她错了。从她搭上男子的手那一刻,从她跟随着他来到基地的那一刻开始,地狱之门再次向她打开。
抢夺、争吵、血腥……以及她深深的无助。她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深受痛苦,却要花大量的精力去抢夺食物和物资,要忍受比她年长的,比她强壮的,比她厉害的人的打骂。
那里是地狱。她一直这么想。她还很小,心智却比任何人成熟,但即使这样,她内心深处的一小块微乎及微的地方藏着的是这世间所有温柔,一切都会好的,至少现在她这么认为。
最近病发得越来越勤了。她已经近好几天没吃到熟食了,只能等他们打斗完,在没人看到的情况下,迅速地跑到目标那里,捡起地上被踩了好几脚的半个馒头,然后迅速离开躲起来。在黑暗里,毫无形象地啃食着——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她这样想。
听说今天来了一个新人。好像还和这里的一个人很快认识上了。
今天发病异常地严重,课也没去上,头痛得厉害,全身止不住地冒冷汗发抖,我好饿……我好想喝水,可一片黑暗中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人会找到这里。她好无助,脑子里尖利的声音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手指死死地掐住胳膊,与旧伤相重合。
就这样吧,死在这里,没有人会发现我,我也不会再受痛苦了。
意识朦胧之间她感受到了好像有人来了。恐惧使她再次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可她的内心却还是抱着那一微丝的希望。林梓唧你到底在期盼什么呢?这个地方会有人这么多管闲事吗?那人会打你,打死你,抢走你身上极少的物资,然后你会再次被抛弃。你的人生,真的是糟透了!
黑暗,
永无止境的黑暗,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一点一点侵蚀整个身体。
“不要走……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卑微的乞求响彻在毫无光意的深渊——这是神的光照不到的地方。
无助的哭腔,令人作呕的血腥,角落萎缩的躯体,以及那只伸出手。
“为什么……为什么……你闭嘴!”她努力地抑制住脑子里的声音。
无尽的饥饿、痛楚与恶魇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不要走……”理智在逐渐丧失,徒劳无用地伸着手乞求留下离开的人,模糊之际,她感受到有人走近自己,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弱的微笑。
神,
还是眷顾我的……对吧?
再次醒来,四周空荡无人。就像是一场梦,可为什么她会觉得如此清晰。林梓唧撑住晕乎乎的脑袋,发现身边还有几个还热乎的包子,诧异地走出拐角。
出太阳了。
阳光暖暖地照在她身上,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衣服是崭新的,伤口都被处理包扎过了。那不是梦。可要知道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活在死亡边缘,这些物资可都是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她从来没有抢到过新衣服,只能穿别人丢弃的,那该是一个多厉害的人啊。她想立刻找到那个人,可是她该怎么找?
穿着新衣服,顿时自己就成了众人的目标,他们嫉妒,他们憎恶……他们中有的人知道自己,知道她没有这么大的实力,于是不久她就被包围了。
有人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有人扯住了自己的衣服,有人不断地拳打自己,有人是因为嫉妒之心,有些人是因为一天的愤怒无法发泄,而有些人只是为了凑热闹……她还手却终是寡不敌众。
她再次听到了身体里的声音,那人在说:“这是我的东西,你滚吧”
凑热闹的人在一旁观摩,他们在笑,笑她的软弱,笑她的无能,人性之恶在他们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她闭上眼,不再去看。
忽然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拳打消失了,人群一派唏嘘。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耀眼的阳光下,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她的手提着刚才打自己的那人的衣领,然后把他狠狠摔向一旁,她走过去,右脚踩在那人的胸口上,使他动弹不得,只能恐惧地看着踩在自己身上的人。林梓唧惊呼出声,随后又迅速捂住嘴巴。
她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这里的人没有人会不知道她。围观的、大家的包括林梓唧在内的人在看清那人后都纷纷被吓得后退。
来人淡淡地盯着地上的人,从他口袋里摸索出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白色的小球,像是药丸。随后她当着众人的面,活活地掐死了那个比她自己还要高点的男生。
人群愣在原地,随后纷纷逃开。只剩下林梓唧一个人还在原地,她跑不动,她连站都站不起来。她没有看自己一眼,嫌弃般地踢开已经死去的人,然后离开,没有人可以打扰到她。
林梓唧迅速打掉了自己疯狂的想法。一定不可能是她。她挪到墙壁,撑着墙壁才勉强站了起来,然后艰难地朝自己那块地走去。
日子依旧艰难而痛苦的过着,找她麻烦的人依旧不少。只是偶然的几次都被突然出现的她而结束。
“你……你好。我叫林梓唧”
林梓唧一紧张一害怕就喜欢将手抠在一起。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背对自己的少女没有任何举动依旧往前走,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林梓唧知道她现在肯定想杀了她吧。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
没人回答。
“名字?”
她有些不知所措:“就是,就是每个人叫你的时候他们说的话,比如当你叫林梓唧的时候就是在叫我……”声音越来越小,她看到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回头过看自己,却又好像没在看自己,好像在透过自己的眼睛在看她肮脏的灵魂,她心里莫名的恐惧,不,是极度恐惧。
那双瞳孔黑得不寻常,肤色很白,长得却精致极了,眼里是无尽深邃。像个病人,又像个行尸走肉的死人,或是上了发条的精致洋娃娃,总而言之,她不是个正常人。
“苏慕寒。”
林梓唧愣在原地。她居然告诉自己她的名字了,受宠若惊。
“上次……是你救了我吗?在拐角那里。”
“……”
过了很久。
“嗯。”
她说完就离开了。林梓唧没有再问为什么她要救她。即使问了大概她也不会回答。一滴泪从她眼眶流出。她很就没哭过了,随后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你一直被抛弃,一直被全世界嫌弃,什么也没有,在黑暗的沼泽做着垂死的挣扎。可却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手来拉你,即使你是那么的不堪。那就是救赎。
苏慕寒让她再次看到了光。那,她也将成为林梓唧最后的信仰。她不愿放手,即使会遭到反噬,她也想紧紧握着她,与她同生共死。
邪恶的想法在她心底萌发。
她决定这辈子就跟定她了。苏慕寒死,她亦魂飞魄散。然后忽然她的神色变得和刚才完全不一样。她的嘴角噙着诡异的弧度,脸上还挂着还没干的泪痕。任何人都不可以沾染她的光。
这才是林梓唧真正的面目——病态、黑暗以及恐怖的执着。
轻轻踮起脚尖,嘴里哼着诡异的调子,随着哼声摇晃舞动。
她从此将带着那份信仰,重获希望直至死亡。
后来,她也离开了基地,在苏慕寒离开后。她出来后到处寻找苏慕寒。终是没有结果,当她再次见到她时,自己又是狼狈模样。
她再次救了她。
然后,她说了一句让林梓唧楞在黑夜里一直待到天亮的话,她说
“林梓唧,你要学会自己勇敢”
“我再也不会救你了。”
她得到了苏慕寒的电话,并背得滚瓜烂熟。她为了得到这个联系方式,答应过她不会骚扰她。
她发了第一条给她的信息是她要离开的消息。
一直到早上她到机场,要登机时都没有回复。
她笑了笑,笑得极其凄凉。深吸一口气,走到检票口,无意瞥向外面,泪瞬时落下。
她透过机场的玻璃看到对面的马路上,一个一直站着的人影,她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林梓唧感受得到那人注视着自己的目光。然后发现自己也在看她时,她缓缓抬起手,向她挥了挥。
她一只手不可思议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另一只手回应的向她挥了挥。
等我回来见你吧,苏慕寒。等我……一定要等我。
四年后她回来了,再次回到A城。很巧的是,她在回来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苏慕寒。
她还认识自己。林梓唧很开心也很复杂,她的身旁还有个女生,叫顾北笙。
她需要缓缓,于是将名片拿给顾北笙后匆匆离开。然后调查自己离开这些年,她身边都有什么人,得到的结果很少。
于是她派了几个人跟踪她,也差点被一窝端。最后她决定从顾北笙下手,显然,效果不知好了几倍。
周末她邀请了一个人见面,是从顾北笙那里听到的,但她也认识。
“回来了?”
“你离苏慕寒远点。”林梓唧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人,再知道那件事后,她听到那人在苏慕寒身边,突然腾升出一种不祥的感觉,这令她很害怕。
对面的人不屑地笑了笑:“呵……我走了。”
“你敢保证她在知道你真面目后她会不恨你?”林梓唧看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地说道。
对面的人喝咖啡的手一顿:“她不会的。”像是说给林梓唧听更像是一种内心的祈祷。
“韩博烈!苏慕寒最讨厌背叛她的人,她知道真相后,你能用什么理由说服她?”
“苏苏,你听我讲,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是,苏苏,你信我还是信他?”
“韩博烈啊,韩博烈,你觉得她会相信你吗?嗯?她会相信一个把枪抵在她脑袋上,然后说不是她想的那样的人吗?”
“闭嘴!”
“哈哈哈哈哈……LIE啊,你也有这种时候,她看到你这副样子会怎么想……”
“林梓唧别忘了,我随时可以杀了你。我的事轮到你来管,做好你的本分!”
韩博烈看向林梓唧,情绪再次变得平静:“那你呢?你回来做什么?”
“别忘了,我们是同一条线上的蚂蚱。她终有一天会知道,到时候你并不会比我好。”
韩博烈离开了,她知道他现在要赶去GM的周年宴。要不然她可能早就被他拖到外面的某个角落打个半残了。
“哈哈哈哈哈……”她笑了,像疯了一般,整个包间回荡着她凄凉的笑声,极其讽刺。谁不是呢?谁不是一直包裹着谎言生活的呢,她没有资格嘲笑韩博烈。呵……太讽刺了,她的人生太讽刺了。但又怎么样呢,她也要活下去,为了那个信仰。
她会带着那份谎言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穿梭。用自己的躯体去掩盖肮脏的真相。
会有人笑她痴狂,会有人笑她无知……那又如何。
只要能换得她安宁,即使只能维持一秒,她也愿意,
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