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女子的脚步戛然停驻,那股子凌人的气息却朝着李珺卿逼近。她抬了抬眸,眉目间掠过一丝不悦,这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着实不讨人喜欢。
女子的眸子朝着四周瞟了又瞟,不觉间,落到李珺卿的脸上时,嗤笑了一声:“格凌轩过于偏僻,平日里宫人们都不曾来侍奉,也难怪六公主殿下要做这些婢子们的活了!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想必六公主也很难闲下来吧!”
语闭,女子的眼睛又瞥向了路旁的雪堆,脸上的笑容更明朗了些。
“那倒不是。”李珺卿轻轻地道,眸子里的眼波流过,悄悄的带走了一丝黯淡。
她动了动唇,正欲再做些解释,忽的抬眸,却对上了女子的目光。
女子的笑容越发的狡黠了起来,李珺卿忽的一怔,竟觉得有些眼熟,这些年来,格凌轩里虽然僻静,却时常也会有二姐派来的人来“嘘寒问暖”。这女子,应该也不是什么善类,还是早些避开的好。
心下想着,她便后退了几步,扯出了途月的手臂,喃语道:“我们走吧。”
“……”途月闷声瞧了瞧那女子,目光又凌厉了一点。感觉到李珺卿搭在她手臂上的手在颤动,她才转过头,微微颔首,略有不甘地道了句“是。”
李珺卿从途月的身边越过,对着女子道了句:“告辞。”
她起身便要走,女子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挡在了她身前,嗔笑道:“殿下何必急着回去呢!那样破落的院子,有什么值得依恋的。”
李珺卿看着她,眸光顿了顿,隐在衣袖下的手攥的很紧,紧到让她觉得伤口已经崩裂,刺骨的疼痛又传遍了全身。格凌轩,这个曾经寄托着母后落寞与彷徨,失望与绝望的地方,如今竟不过众人眼中一个残破的小院落。她太傻,三年里,她还以为父皇会对他这个受苦的女儿有些愧疚,像当年接母后回宫一样接她回去。
原来,在旁人的眼里,心里,格凌轩,从出现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是个受人冷落的寒院。
皇后曾在这里被幽禁过。
皇后的最终归宿也是这里。
如今,就连她的女儿,昔日圣上手心的珍宝明珠,也遭冷落,被束缚在这里。
或许,她的最终归宿会和她的母后一样。
格凌轩的主人都是从枝头跌下的金雀,在世人眼里,它就是一个不堪的存在,一个残破的小院子而已。
“天已放晴,殿下还是多出来走走的好,免得在那些阴晦的地方生出什么病来!”
女子的奚落声又在耳边荡起,李珺卿的眸子颤了颤,回过了神。转瞬间,琥珀色的眸子又暗涩了些。她沉声道:“不劳姑娘费心了。”
素白的衣袖被微风轻然拂起,李珺卿抬步向前走去,女子没有再拦。格凌轩近在眼前,她的步子却渐生慢了许多,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好像是真的不认识了。
踏进院门,她痴望了一番院中的杂景。凄凄荒草被雪埋没,仅有一两根残败枯黄的碎叶还插在上面。除了她住的地方,还有寻常要用的几间屋子外,院子里的房间大多都灰土遍生,过于破旧了。
想来也是,母后离开就再没有回来过。她虽在这里住了三年,却是如同一个废物一般,对什么事都不管不顾的。
这等杂事,途月自是不会做的。她留在皇宫,只是为了保护她的主子放在心尖上的人。她视主子为命,也就视这个唯一能牵制主子的人为敌。
茫茫的覆雪荒草仿佛散发着阵阵清寒,李珺卿拢袖扶了扶额,径自回屋去了。她的手很痛,需要有人帮她敷药包扎,可是,却不会有人去关心这些。所有的委屈,疼痛,都是她自寻苦路。
途月带来的粥菜就放在桌子上,她潦草地吃了几口,便转头去榻上休息了。合上眼睑,琥珀色的眸子又陷进了黑暗里,一股温热的泪流顺着眼角滑落,印在了枕上。
她想父皇,想母后,想回到小时候,想重新成为最尊贵,最受宠的公主。
她不想留在这里,不想受了委屈都没有人知道,不想受了伤还要自己忍着。
又是一场夜梦混沌。
灯笼的魇似乎是道魔咒一样,困得她喘不过气。她的手无力的搭在了额头上,抚去了汗水。桌子上放着一盏烛,盈盈的烛火颤颤巍巍的。烛芯已经烧的很长了,也不知道途月是什么时候走的。
夜色凄深,她下了床,剪断了烛芯。
门外风雪依旧,掩埋了故人之遗,母后回不来了,过去的六公主殿下,也回不来了。
虚妄的记忆,只留存在梦里,梦洄辗转,却永生不复。
“卿儿,卿儿……”
梦中有人在唤她,既急切又惶恐。
对不起,对不起……”
梦中有人在找她,既担心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