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母后尚且在世。那时李珺卿常常是跟着她住在格凌轩,看她每日种药捣药、研习医术。母后也试过要教她,可是她并不喜欢,学的并不多。
她记得最多的,就是母后忙碌奔波的身影,挑灯夜读的景象。她会陪坐在母后身边,但是总会在不经意间的睡去。
那时候,父皇也很少来,或许也可以说,父皇从未来过。每每派人前来,也只是将她接去而已。对母后,一直都是不闻不问的。除了那一次晚间,她已昏沉沉地在床上睡去,恍惚间,听到门外父皇与母后交谈的声音。
栖瑶庭的花每到春时总是簇簇盛开,芳香四溢。花姿千媚,开的皎洁纯粹,开的耀眼明亮,开的迷人心醉。悠悠春风拂掠之下,又如蝶儿振翅起舞,翩翩低飞。而那真的蝶儿,则在花丛间缭绕,款款的身姿与这繁花相映相称。
那日,她本在读背医书,见母后紧锁了房门,又研习药理去了,便起了意,偷偷溜了出去,跑到栖瑶庭采花。谁知,庭里隔着老远便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待到凑近时,她才发现里面宾客满座,夫人们春风迎面,嚷闹的很。她不喜欢药草,只钟爱这些迷人眼的娇嫩繁花。当然,她更不喜欢如此月夕花朝被喧闹的人声所扰乱。看着庭内言笑晏晏的妇人们,她内心烦闷的很,可又不愿就此扫兴而归,一无所获。于是,只好狠下心来,兀自顺着花路小径潜了进去,躲在花丛中,偷偷摘采。
李珺卿一身嫩粉衣裙,融进这花丛间,倒是不易被人察觉。她极不愿意被发现,不是怕父皇母后责备,而是怕被她们看到自己,今日定要受那些嘘寒问暖所累,脱不了身。她才不愿同她们虚与委蛇呢!
小丫头团着身子悄悄的折花,琥珀双眸眨巴着瞅了瞅人群,趁着没人往这边瞧,倏地探出头,四处望望哪朵花开得好。寻到目标后,又急忙缩回了花丛中,一只手抓着才摘下的花,一只手紧紧握住身上的夙念铃铛,生怕它发出一点声响。
她悄悄的潜入内庭,这里倒是少了些人,仅有一些宫人还在做活。她大大方方的出来,也不再避讳什么。父皇一向宠着她,就算知道她偷跑出来,也只会打趣她,只有母后的怪罪训责是肯定逃不过的。即便如此,她也不在意什么,到底还是有父皇护着。
内庭的花多是雅致素净,对外庭的那些人来说,还是过于无趣,比不上千姿百媚的繁花。
李珺卿抱着在外面采的花,兴致冲冲的跑到涟亭里,腰间的铃铛随着晃动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仿佛是只欢脱的鸟儿一样,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她将各色的花一股脑的全放在了石桌上,一支支的拿起来轻嗅着。她不会编什么东西,倒是想试试,若是编成了花环,送给母后,她定会喜悦吧。
突然,一阵的哄闹声传来,打乱了她的清静。只一回身,就瞧见两个宫人扔下了手中的活,跑去了外庭。余下的几个宫人,纷纷凑在一起,神色慌张的议论着什么。
出于好奇,她走过去问道:“发生了何事?这般慌神。”
几个宫人见是她,连忙却身站在了一起,行礼道:“回公主,是苒湖那边。今日何妃娘娘宴请王公大臣的家眷赏花,许多公子小姐也一同来了。只是现下他们在苒湖那边围闹,应是出了事。奴婢们身份卑贱,自不敢相拦,只好让人去外庭请示。”
李珺卿点了点头,道:“你们帮我看着涟亭里的花,别让人拿了,也别让鸟啄了。我去湖那里看看。”
宫人听到这话,连忙劝道:“公主,不可啊!这些事您要是掺和进来,皇上皇后会怪罪的。您年龄尚幼,此事还是交由何妃娘娘处理为好。
李珺卿笑了笑,回道:“我被怪罪的也不少了,你们担心什么?我只是去看看,又不做什么,就站在一边。”
不等宫人们再反驳,她朝着苒湖已经跑去了。许多同她年纪相仿的人在那里围着,哄笑着,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她凑近人群,却被挡的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看不到。女孩扯了扯外面的那个人的衣袍,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那人似是没听见似的,丝毫不理会她。李珺卿见自己被无视,一脸的不乐意。突然,有人吃痛的叫了一声,从人群中被推搡了出来。她顺着刚破开的缝隙里看到里面的人,身着白衣的他正一脸警惕地拿着石头砸人,砸这些围着哄闹的人。
“原来是在欺负人啊!”李珺卿心头涌上一股子怒气,径直冲了上去,顺着人群往里挤,可是却被人撞的左右摇晃,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她只好侧着身子,勉强将手一点点的往人群里塞。刚才看到的,他应该就在这个地方,挤不进去,也可以试着将他拉出来。
谁料,李珺卿伸了好久的手突然之间就突破了重围,她惊喜的挥了挥,虽然看不见,被人挤着脸也难受,可她的目的就要达到了。她又向前探了探手,一直都落空,没找到那个小公子。
到底还是有些泄气,可是毕竟都试了这么久了,她不愿就此放弃。倏地,一只手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她被那股子蛮力扯了扯,可无奈她人在人群之外,怎么都拉不进去,偏偏那人力气很大,她怎么也不能将他拉出来。她晃了晃手腕,示意他轻点,毕竟他扣得太紧,她真的很疼。
怎么办?李珺卿现在进退不能,周围的人还把她挤来挤去的,夹在这里面,太难受了。突然,手臂上一阵刺痛,李珺卿疼的“哇”的一声就哭了,偏偏那手臂上的痛意就是不会消失。
他在咬她!
李珺卿噙着泪水,疼的往后缩,要收回手,可是他偏偏就是不松。周围的人听到愈来愈大的哭声,才纷纷回身,发现是这个六公主,谁都知道皇上多宝贝她,因为她受罚的人也不少,现在她哭成这样,留在这里只能被问责。
一群少年立刻一哄而散,什么也不管不顾,各自逃开了。
正巧,何妃娘娘带着一众女眷往这边走,看到各家的公子小姐都突然跑了,一脸疑惑。转眸发现李珺卿正坐在地上哭着,急忙上前抱起了她,慌了神,问道:“怎么了,卿儿?方才出了何事?”
李珺卿的哭声怎么都止不住,何妃心急的哄道:“卿儿,听话。等你父皇来了让他给你做主,别怕”
李珺卿只顾着哭,没听清楚,也没回应。直到被她擦了擦眼泪,眼前不再模糊了,才带着哭腔委屈巴巴的指了指身后,道:“刚才……有人在这里欺负人,我就想拉他出来,可是……手疼……”
说完,李珺卿还举着手给她看,何妃凝眸看着小姑娘手臂上泛着斑斑血印的伤口,殷红的血还在往外冒,身后的婢女急忙上前拿帕子先给她包了起来。何妃转身冲着其他婢女吩咐道:“你去请太医,就说六公主受了伤。风意,你去趟格凌轩,将此事如实禀告给皇后,请她来决断。还有,你们,去取些果子甜食来。”
“是。”几个婢女应下令后,纷纷出了内庭。
周围的各家夫人们面面相觑,何妃尚未问明六公主是因何人受伤就直接派人去请皇后,此事一旦惊动圣上,怕是难以轻易了结。也不知是谁家带来的人,伤了这小祖宗。反观何妃,此时只顾轻声哄着李珺卿,丝毫不顾虑她被谁所伤。
一位夫人耐不住性子,上前问道:“六公主,可看到了是何人伤的你?也好叫过来于你赔礼道歉。”
见有人出头,其他夫人也都一并凑了过来,笑道:“是啊!六公主,你将人指出来,若是我家的,我定好好罚他。”
“是是是!六公主您不必怕,我们定会好好管教的,不会让您白受欺负的。”
……
何妃见她们这番姿态,也明白这是要抢先一步,将此事小事化了。以免闹到了陛下那里,罪责难逃。
李珺卿不明形势,只是觉得疼,手臂上灼热的疼,一个劲儿的缩在何妃怀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