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一阵喧闹声将我吵醒,我惺忪着双眼掀开棉被,“外边发生了何事?怎么吵吵嚷嚷的?”
寸涟推门而入,点上烛火,“想不到还是将您吵醒了,奴才怎么也拦不住那些人。”
“东阳王攻城来势汹汹,京都的百姓都人心惶惶,也是情有可原的。”妙黎也跟进来。
“开始攻城了?!”我心中仿佛掉落了什么东西。凌昊带领的可是漳州三万兵马,京都只有六千御林军,就算从最近的靖州调遣,至少也得将近半日。这一仗能否胜利,几乎是人人可以猜得到的。
“一个时辰前就开始了。”妙黎道。
尽管我们占据高处,在短时间内可以占一定优势,可是京都的防守也如同一座牢房,将我们围困在里边。就算真的是天神下凡,也难以用六千人马对抗三万精兵。皇帝只倚仗漳州带兵的是他亲儿子,京都仅仅留下几千人马,却没料到亲儿子也有谋反的一天。
一定要有外援!有外援才能有胜利的希望!
“为我梳洗更衣,我要去城楼!”
“主子您在说什么呢,城墙上乱箭横飞,万万去不得。”寸涟退缩道。
“你们就留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去就好。”见她们没有行动,我只好自己动手收拾。
“寸涟你留在驿馆,我跟王妃去。”妙黎斩钉截铁道。寸涟有些怯弱,但还是逞强回道:“我也去!”
“别争了!你们都不会武功,我还要分神照顾你们,去了反倒给我添麻烦。赶紧过来帮我!”我草草的梳着头发,顾不上因为蛮力而扯下的一缕缕发丝。
“王妃说的对,我们二人去了反倒会帮倒忙,不如留在这里。”妙黎搭手为我梳理。寸涟闻言,也准备好罗裙,手忙脚乱的为我穿上,最后披上一件黑色的连帽斗篷。拿上承影剑,我便匆匆离去。
一路上,到处是哀嚎的声音,人们纷纷来到街道上,身上背着各种包裹,仿佛要逃难,却只能站在原地打转;有的人较为镇定,安然的跪在地上祭拜神坛;幼儿不懂事,三五成群的奔跑在清冷的月光下,笑声阵阵,他们的母亲则行色匆忙的跟在后边,大声呵斥着。
踏往城墙的阶梯上被血色染红,有些已经凝固,有的还在顺着阶梯往下流淌。偶尔遇见一具被箭刺穿的尸体横在路中间,鲜血染红了他们银白的铠甲,如同冰凌之上盛开的彼岸花。城墙外面的喊杀声不绝于耳,那整齐而响彻天扉的口号,预示着恭迎新皇的决心。
登上城墙,一支箭径直飞过,我侧身一跃躲过去,正有些小得意之际,身后一声痛苦的闷叫声。我回头一看,竟是一个扛着滚木的士兵。我赶紧过去查看他的伤势——正中心脏。
这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稚嫩的脸庞,还未长开的身量,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涌上心头。“你叫什么名字?可还有家人?”
“我叫……王友,家里还有……还有母亲、弟弟,父亲……还在这打仗,我怕是……见不到了……”说完这句话,他身子一软,一动不动了。
为什么争权夺利的明明是那些权贵,可到头来死的却是无辜的百姓?
我讷讷的站到城墙边上,东阳王的士兵竖了云梯,正一个接一个的往上爬,御林军则在城墙上架起了几口大锅,里边盛满了油,那些粗壮的滚木被沾上黄油之后,再由一个人用火把引燃,然后迅速的扔下城墙。撕心裂肺的喊声一阵阵涌入我的耳边,伴随着一股莫名的焦糊味,弄得我一时昏天黑地,呕吐不止。
“伊涵!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在驿馆等着吗?”不知为何,当凌文渊熟悉的嗓音响起的时候,我心中更加苦涩,竟忍不住哭起来。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说出这几个字。
“如果援兵再不到,恐怕天亮城就破了。”凌文渊低着头,紧握拳头。他雪白的铠甲既有黑漆漆的木炭碎屑,又沾有斑斑血污,就连头发也凌乱不少。
“援兵为何还不到?靖州离京都最多只有半天路程!”我的嗓子有些沙哑,尽管在心里百般否定,我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我们能想得到看,凌昊自然也想得到,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拦。”凌文渊的语气里透露着一丝凄凉。
凌昊为何会突然起兵谋反?援兵为何迟迟不到?这一切,要说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我绝对不相信!凌昊只知道吃喝玩乐,却把沈氏看的非常重要,若不是有人挑拨,以他的胆量,怎么敢弑父篡位?吴信已经从属于轩哥哥,只要他愿意,一定会有办法让军队突破凌昊的阻拦。可是他为何没这么做?或许他是在等待,“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可是,他竟丝毫不顾及京都中的部下,在这偌大的京都中,不知有多少个探子、眼线,多少个联络点,他就这么放弃我们,如同弃子。仿佛是最近,我才真正认识到那个面具下的他,那个善于伪装的俊朗皮囊下,隐藏着的是一颗至毒的心肠!
我明明知道这些,却从来不敢去想轩哥哥会是那样的人,他谦和有礼、饱读诗书、功夫上乘,满腔抱负却无处伸展。这一切,都是逼不得已,他承受了太多常人不曾经历的苦难,所以才变得这样。我相信,他的本性定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