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走进厅堂,见冯嬷嬷微闭双目坐在靠椅之上,显是等候了许久,听到声响,她缓缓睁开眼睛,在云初身上打量了一番。
看到云初面无神采,双目微红,一副忧伤疲惫之态,她的脸上闪现初一丝惊诧,正欲问询,便听云初开口道:“方才睡过午觉只觉头脑混涨,见外头阳光正好,便带着丫鬟去花园转了转,一时兴起,便不觉多逗留了些时候,让嬷嬷等候多时,还望嬷嬷见谅。”
听了这话,冯嬷嬷压下心中的疑问,点头道:“无妨,姑娘一连几日拘在院中与老奴学那枯燥乏味之物,想来也是闷了,眼下虽已入了秋,园中却仍有颇多景致,姑娘无事便去走动观赏,有益无害。”
云初心内烦忧,不愿多言,只浅笑着点了点头,做以答复。
云初初回贺府,众人尚未摸清她的脾性,想来谁都不会忤逆于她,若说与云溪吵嘴,她亦不至这般小心性的闹脾气。莫不是......
冯嬷嬷在心中暗自猜想却又均觉不合道理,思来想去唯有林氏之事最有可能。
她迅速地扫了一眼云初身后的两个丫鬟,继而看着云初,笑言:“姑娘看着精神不大好,想来逛了这半日,也是累了,老奴也就不再叨扰,让姑娘好生歇息。”
云初向来懒散,此时心情不佳,愈发的不愿再去习那繁文缛节,冯嬷嬷此时的言语正合她的心意,她看着冯嬷嬷,像往日在林府一般撒娇道:“嬷嬷方才说常去花园走动有益无害,那可否留一日空闲让我将那花园好好地逛逛?今儿只看了一角,还有许多风光未及领略,嬷嬷便发一发慈悲,让我明儿痛快的玩一日吧。”
冯嬷嬷未想到云初会提出这般要求,她愣了一愣,旋即笑道:“姑娘终究是小孩心性,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爱玩。姑娘天资聪颖,一点即通,实则是不需花费这么多时间的,是老奴太过小心了。既是如此,姑娘明日便好好地玩一玩,只是别累了身子。”
云初行了一礼,道:“多谢嬷嬷,嬷嬷也好生修养一日,这几日劳心费神,想必也累坏了。”
冯嬷嬷告退离开,走至门外,又突然顿住,道:“奴婢老了记性也大不如前,昨儿寻了两本册子,本想着带来给姑娘看,却忘在了脑后。趁着现在还记得,姑娘便派一个丫头跟我去取吧。”
说着不等云初答复,便指着云初身后的丫鬟道:“皓雪,你随我走一趟吧。”
云初点了点头,二人便一道离了枕霞阁,向外走去。
云初自去了无相院便触了旧情,晚间回到栖霞阁也是心神不安,躺在床上想了许多,翻来覆去,直至下半夜才浅浅睡去。
次日清早,她用过早饭,心中仍是惦记着昨日之事,便只带着夷光与秦桑二人向花园走去。
一路穿穿绕绕,三人又走到了无相院。
云初没有进入院中,她围着院子,将四周转了一遍,细细地看着周围的景观。
她惊然发现在幼时记忆中温馨热闹的庭院却坐落于这座府邸最偏僻的角落,想来母亲当年在府中必是十分的孤寂,她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
忽的,不知何处传来了古琴的声音,丝丝缕缕,若有若无,打断了云初心中的暗自猜想。
这琴声时而清晰时而微弱,时而急促时而平缓,使得云初三人均是满脸茫然,心生好奇。
三日顺着那古琴之音走进周边枫林的一条小道,愈往前行,琴声愈是清晰。
秋日的霜染红了满林的枫叶,甚是好看。
循着这悠悠古琴走至源头,便见到一座小亭,亭中坐着一个背影纤细的女子,正在低头抚琴。
云初不想在这般幽静之处竟还有人,且如此的闲情雅致,她心中好奇心愈发的强烈,便带着夷光与秦桑二人走向前去。
那女子似是也听到了身后的声响,停下手中的事情,回过身来,恰好与云初四目相对。她亦是不曾想到此时此地会有人至,眼中划过一丝惊诧。
这女子身着荼白色的衣裙,发髻上只别着一支素银簪子,打扮的极为素朴,她五官精致却不显年轻,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云初在心中暗自猜测她的身份,却抬头见她正带着三分戒备的打量着自己。
“姐姐琴声悠扬,甚是好听,我们心下好奇,欲探知抚琴者真容,便一路循着琴音走到了这里,心中绝无半分恶意,还请姐姐莫要害怕。”云初面带笑容,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局。
听了这话,那女子眼中仍有狐疑,面上却带了三分浅笑,道:“眼下青天白日的,只不过遇见了你们三个半大的小丫头,我有何好害怕的?只是这花园后府,素来鲜有人至,你们从哪里冒了出来?”
云初走至亭子里面,也不待她招呼,自寻了一块石凳子坐了下来,仰起脸看着她,笑道:“既是鲜有人至,那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饮茶抚琴,这般自在?”
女子眼中登时弥开一层失落,她扯了扯嘴角,苦笑道:“自在?这二十多年来,我似是囚犯一般,被禁在这后府,冷冷清清一个人,哪里有一丝的自在?”
看到云初面露疑惑,她旋即恢复了常态,冷冷地道:“不论你们在府中的哪个院子当差,还是早些的离开为好,若是被你们的二夫人知道了今日之事,日后必是有吃不尽的苦头。”
云初听她说话愈发的让人琢磨不透,双眉紧蹙,问道:“二夫人?我与你说话,又与二夫人有何相干?她又何必因此让我吃苦头?你方才说自己被禁在这儿二十余年,可是有谁强迫你做不愿做之事?”
女子听她不仅不听己劝,还发出了这么多一连串的追问,不由得心生不悦,瞪了她一眼道:“你这丫头,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了,又何必在这多言多语的与我纠缠,岂不闻祸从口出?你还是......”
话说了一半,她突然愣了片刻,又重新将云初打量了一遍,问道:“你不是府中的丫鬟,哪里有这么大胆子的丫鬟,莫不是,你莫不是从北疆回来的大小姐?”
云初本无意隐瞒身份,见她猜到,便不否认,道:“不错,我唤云初,与父亲从北疆回来的时日不多,对这府中许多事情都不熟悉,你是何人?为何说的话都这般古怪?”
女子怔怔地望着云初,眼中满是震惊。
过了半响,她才恢复了平静,低声道:“我是二老爷的妾室,府中的人都叫我兰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