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深几许,倾闻雀鸟鸣啾啾。春日的百花昌盛,姹紫嫣红,慈和堂通径幽静春色骀荡,草木猗蔚。小径上潇姨娘趔趄姗姗与小栾相扶持行来“潇媣拜谢夫人”梨花带雨,泣不成声道“谢夫人求情,潇媣铭记夫人恩德,唯夫人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潇妹妹快起,石板坚硬冰凉昨儿个妹妹又跪求一宿身子怎生好受?我已经求了母亲恩准,小栾依旧贴身侍候于你不必打发出府,妹妹可安心了。只是妹妹若风拂柳,待回房宣了府医调理一番才是,西阁寒冷潮湿,好好歇歇。我虽是郡主之身奈何毫无实权掌管能帮妹妹的也不多。妹妹这番忤逆母亲,母亲最重尊卑礼仪孝道,怕是后面日子难过些,哎!”真淑轻轻拍打潇姨娘的柔荑,眷注之情意在言外,潇姨娘触了老夫人逆鳞,一顿敲打是免不得的。“快些回房歇着,瞧你脸色惨白,你的心意我明晰咱们来日方长,现下可不都要养重身子”。
“是,多谢夫人关怀。此番潇媣自知触犯老夫人严威,寻了芥蒂,小栾自幼对我忠心耿耿在母家护我多次,若打发回府又缺我庇佑怕是再难相见之日。老夫人要罚,潇媣愧疚领受。”摇摇欲坠的身子晃动,小栾在侧紧紧扶着,大滴的汗珠伴着湿浸浸的青丝滑落。
“妹妹是个懂事的,母亲妇德高尚,冰壶秋月,若是知晓你主仆情深定是有所触动的”。真淑示意绿枝搀了潇姨娘,潇姨娘施施然施了退礼姗姗退去。
晶莹剔透的露珠在朱红的萱草上起伏荡漾,高升的艳阳柔和的如同金黄珍珠洒在万物,行露未晞。大房妾室篷皋嗜爱萱草,在玄晖照射下领了下人采折含苞吐萼花朵插于白瓷翠透花觚。
“见过真淑夫人,夫人金安”,篷皋施礼道。
“几日不见,蓬姨娘越发清瘦窈窕了。”真淑轻笑道“听的篷姨娘嗜爱萱草,莫是吐花展瓣的萱草引了来”?
“是,真淑夫人见笑。妾身素爱萱草缕缕清香,夜晚伴着入睡煞是安眠”。
“哟,这不是我那恬静温雅的篷妹妹吗,倏然一见篷妹妹到是清减了好些。瞧妹妹那弱柳扶风之姿,知道的是篷妹妹纤纤窈窕,不知道的还以为温府弱待了去”。已孕多月的木姨娘调笑着,趾高气扬的眼神里透过丝丝不屑“篷妹妹酷爱萱草馥香也是对的,若缺了这凝神静气之物长夜漫漫的孤寂可怎么打发”?木姨娘拂了白玉镶间流苏倾侧身子“真淑夫人安,拜见夫人”,那般敷衍轻狂溢于言表。
“木姨娘无需多礼,过上几月木姨娘的孩儿就呱呱落地了,眼下可备齐全了?”
“谢夫人关心,小儿降生还需些时日,尚且有老夫人和大夫人周全,妾身自是安心了”。纤纤玉指摘下萱草轻嗅之,折下盛开卷曲花瓣,朱红汁液渗在凝脂般的玉手上,稍时一朵鲜花破碎淋漓。
篷姨娘冷眼瞧着木姨娘这般踹踏萱草,惜花之情难掩于色“春困秋乏寻常便少食,况我不爱动弹又清闲无思便瘦弱了些,比不得姐姐身子娇贵孕有小公子在身,一人吃两人补当是爱重身子。萱草汁液黏肤,沾上多日不掉,姐姐指若葱根,丰润白皙,污了便不好了”。取出清透素白边绣丝绢递与木姨娘。
旁侧侍候丫鬟健步上前接过丝绢“谢过篷姨娘丝帕,我们姨娘肤质娇嫩细腻,平常所用贴身事物都是大爷受了恩赏御赐之物,最是轻和绵软不伤肌”。说罢将手中丝帕随手递与后侧粗使丫鬟。
“篷妹妹所赠按说是要受的,只是姐姐我用惯精美细致之物,乍用这等粗制滥造低劣俗物伤了肌肤,爷可得心疼了”。侍女呈上宫中御赐织锦软缎所制帕子,纹路精细,雍华瑰丽。
“木姨娘好兴致,昨晚夜雨石板湿滑,木姨娘月份大了若是有个闪失岂不辜负了夫君这些日子爱怜。”庭园转角处平悠大夫人在侍人簇拥下款款而来,“弟妹也在”平悠略感诧异道。
“雨后朝露最是清新宁人,我这月份走动走动助益生产,说来也巧不期而遇木姨娘、篷姨娘。”真淑笑道“正说着木姨娘那帕子高贵典雅,雍华瑰丽更是寥若晨星,当真是难得一见好料子”。区区妾室竟用如此贵重之物也不怕折了福气,且以低贱之身享尊位之福实是僭越,宫中御赐向来只有正室诰命承福。
“木姨娘肤质敏感,为着温府子嗣昌隆到也无妨”,大夫人解道,来日方长今日所用总有加倍偿还之日。
“是呢!大爷最爱我这娇嫩肌肤,赞曰:靡颜腻理、冰肌雪肤,自是要最好的相配才是,想来大夫人明德惟馨也是不会在意的,至于篷妹妹实是用不上的,锦缎稀有若是平白糟践了便是罪过”。眼底深处的傲慢戏谑如香薰松墨浓浓不化,深沉浑浊。
篷皋紧绞着手帕,低眉垂首,额前青丝在风中撩动“帕子轻重单看合适与否,姐姐的帕子妹妹自是无法相比,是妹妹献拙了”。亲手一针一线费了心思所绣却被弃之敝履,百般折辱。
真淑踱步上前轻抚篷姨娘柔荑触之甚是粗糙“我看篷姨娘的帕子虽是布料差了些,但上面所绣君子竹秀逸神俊,有些虚怀若谷的神韵,竹子向来是高风亮节、坚贞不屈的象征,能将君子之韵绣得宛在目前一般,府内绣坊也难见,可见篷姨娘技艺高雅娴熟”。
“承蒙真淑夫人不弃,妾身便赠与夫人,叶落根偏固,心虚节更高,夫人乃是爱竹之人。这青竹可算是寻到知音,不罔终年青翠,霜雪击打”。刚入府时大爷时常过房吟诗弄琴,风花雪月,忒是情多。木甘谖见喜后渐渐的便不再踏足抚云楼,恩宠烟消云散,红颜未老恩先断,无数冷寂冰凉的黑夜漫漫缠绵。红烛昏罗帐,独坐到天明。
“看来篷姨娘与弟妹有缘,府里诸事繁杂,听说母亲早间进的不香,木姨娘同去,母亲见了府中子嗣盛隆,心情舒畅胃口定是开的。弟妹可要同往”?
“嫂嫂孝道,前会子刚去母亲处请安回来,这会子便不好搅扰”,真淑说道,目送大夫人携木姨娘前往慈和堂。
金乌越发高升,炽热散发。蓬姨娘挑选了几支含苞欲放萱草置于花觚,蝴蝶眷恋春花留连忘返。真淑见了萱草煞是娇嫩明艳,就着近前采摘把玩。
“夫人快些弃了,萱草色泽明艳,花香馥郁极是惹人喜爱。只是萱草本是消肿之物,更是带下顺经良药,又与爽嫩可口的金针菜类似,做成菜肴便是膳食坊经年累月的掌厨也难分辨。若是孕妇误食,轻则伤胎下血重则小产。”戚嬷嬷上前接过萱草插于篷姨娘花觚“老身曾见过误食萱草的孕妇,月份颇大一尸两命,造孽啊!篷姨娘可要当心些,混淆便不好了”眼瞧着篷姨娘若有所思安静无波,那般口无遮拦之人,如此华贵的吃穿用度可不是惹人嫉恨。女人的嫉妒就像那蔓蔓荒草,万般荒凉的旷野有了根源自会引来猖獗的烈火,悉数焚尽才得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