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的鸡毛随着流动的气流微微摆动;星星点点的血滴因为时间太长而凝成暗褐色;连皮咬掉几口的香蕉、啃了大半儿的苹果丢在门外;空气里浓郁的果酒味儿发酵出淡淡的酸涩……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变回狐身,盖着宽大的衣衫、蜷着身子、淌着涎液,浑然不知的沉浸在酣梦里。
白裔担心陶歆目睹这一切后,会毫不迟疑的掂刀把阿婉给剁了。他指尖一动,把一点豆大的团光弹向阿婉。
睡梦里,阿婉闻到一股焦糊味道,她抽动一下鼻子,翻个身不想理会,突然觉得鼻子一阵灼热刺痛,她擦拭不掉又忍耐不了,猛然惊醒。
“孽畜!看你做的好事?!”阿婉才睁开眼睛,白裔一身白袍即映入眼帘。他的斥责如当头浇了一盆凉水,把她残留的睡意也驱逐得干干净净。
阿婉头皮一紧,行动先于意识化作人形,又成为那个油猾、怯懦的小姑娘。她惊慌的看一眼白裔,迅速从地上爬起,带着哭腔同白裔道歉:“掌柜的,对不起……我太饿了,没忍住,偷吃一只鸡。谁知道吃的急了,一块肉卡在喉咙里,我就想喝点水把它带下去。我不知道那里边是酒,喝着喝着……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再后边,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对不起,对不起……”
白裔看她一直不停的鞠躬赔罪,忍不住叹一口气:“行啦!有这功夫,你还是赶紧打扫干净吧!我原谅你,不代表陶歆也会这般轻易放你过去!”说罢,他甩袖子离开,连她准备美食一事都不想再过问。大步离开这是非之地,白裔暗自琢磨:这还没叫小狐狸进调鼎坊作店小二呢,她已惹下这般麻烦。他这件事是不是做错了?
阿婉心惊胆战的送走白裔,手脚麻利的把门、窗全部合上,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收拾屋子。她先捡了地上的鸡毛、果皮丢进火膛里,接着开始拖地。因为不敢轻易再用陶歆的东西,她犹豫半天,横心把自己的外衫脱了就着水一点点擦拭。
等到太阳落山,一切才大致清理干净。阿婉松一口气打开大门,一个人背着光看不清容貌,突然出现在门口,把她吓了一跳。
“干什么鬼鬼祟祟的?还关着门!”陶歆看阿婉粉腮透着潮红,更加怀疑她关门在搞破坏。
“我……研究新菜式不能叫你瞧了去!”
“哼!说得跟真的似的!”陶歆探头看一眼厨房,发现里边没有什么异常,又狠剜一眼阿婉:“你的菜呢?”
“急什么?这不还没到截止时间吗?再说现在也没什么客人啊!”
阿婉的话提醒了陶歆,他又剜阿婉一眼,指着她的鼻子警告道:“客人?你还知道有客人?告诉你,等客人来了,这厨房就得紧着我用!这是我的!”
“诶诶,都您的!您放心,我绝不会耽搁您做菜的!”阿婉信誓旦旦,只为赶紧送走陶歆,因为留给她的时间确实已经不多了,她至少得尝尝看多宝格上各色瓜果青菜和佐料,如果连味道都不知道,她又如何能做出承诺的美味?
送走了陶歆,阿婉开始围着多宝格上窜下跳。鲜红短小的辣椒散发着红宝石般诱人的光泽,她抓一簇丢到嘴里大嚼,刹那间口鼻像开了灶火,四下里都在冒烟,把眼泪鼻涕都薰了出来。
阿婉吐了辣椒渣,耷拉着舌头朝着口鼻一通猛扇降温,但无济于事,她又下意识拿起一个罐子打开,闻闻里边白色的液体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她放心的喝了几口,比水更有质感,滑腻里带着点儿熟悉的味道。祛除了嘴里的灼热,她又多看一眼那白色液体,这才继续尝百味。
有了辣椒的教训,阿婉在尝味道时小心许多。那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她都只捏一小撮,数着颗粒丢进嘴里,果然再没出现之前那样的尴尬局面。
尝完调料和各类瓜果,阿婉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揉揉一直绷紧酸痛的小腿,准备再战肉类,突然听到一阵呼呼啦啦的声音,她抬头一看,一排碗碟杯盏悬空如大雁般飞进屋内,依次跌到各个装面或水的铜盆里。
阿婉目瞪口呆:原来洗刷工作还可以这么进行!
“看够了没?看够了就赶紧离开!没见坊里已经准备上人了?”陶歆倚在门口冷冷说道。
“?”阿婉睁大眼睛,半晌才回过神来:“哦……我在一旁准备,保证不会影响你的……”
“就叫她在一边儿待着吧,凭你的本领谁能影响到你?就剩半天了,你忍耐些!”白裔优悠的站在铜盆一边儿,拿着一块细葛布擦着最终钻出水的碟盏。
陶歆冷哼一声,算是看在白裔面上不再追究,扭脸忙自己的去了。白裔则在擦完最后一个盘子,清理了厨房的水渍,起身去开门营业了。
“要开始了,要开始了!”阿婉心里一阵雀跃。她哪里是准备自己的食材啊,完全是一副迷妹模样,死盯住陶歆娴熟的刀工挪不开眼。
“糖醋虾仁、珍珠翡翠盅、什锦炒饭、菊花蒸饺、鲜笋腊肉……”没多久,白裔走到厨房门口,报出一大串菜名。他扫一眼呆立一旁的阿婉,心中再次怀疑自己押错了宝——可是白日里,她和陶歆扯的那些颇有章法,看着并不像是随口乱说的。
陶歆听完白裔的话并不回头,两手隔空一抓,一盆到手同时,多宝格里一寸来长的虾子也纷纷掉入盆里;他用勺撒了盐、姜丝、倒上料酒腌制;不过眨眼之间,他又抓来一只蜜瓜,双手轻轻挥动几下,蜜瓜分作两半儿落到案板上,不见怎么动作,蜜瓜的果肉已被剜成球堆在盘中;接着他又很快打蛋、切胡萝卜、剁肉、削笋……
看着陶歆行云流水的动作,阿婉差点忘了白裔报菜名儿时自己的闪念。
“停!”眼见陶歆的注意力又转移到河虾上去,阿婉终于鼓起勇气喊到。
陶歆突然被打断,心情不爽到极点,他狠瞪一眼阿婉,几欲活吞掉她。
“海鲜有毒,不能吃!”阿婉再次回到先前的念念碎上。
陶歆眼里凶狠的光微微弱了一些,接着变得更加炽盛,他拈起一只虾子,狠狠的在阿婉眼前晃:“看清楚:河虾!河虾!这是河虾!”
“可那水不是都是互通着吗?谁知道海水会不会流河里……”阿婉听到陶歆的话,脸涨的通红,但依旧嗫嚅着辩驳。
陶歆哭笑不得:“历来都是河水汇入大海的,你家海水倒灌进河流啊?!这么大个人……”意识到眼前这只小妖的年岁,陶歆觉得自己也犯了个低级错误,他终于闭上嘴巴,不肯再浪费精力理她,扭头忙自己的去了。
阿婉懊悔半晌才发觉陶歆准备工作已快做完,她拍拍脸颊强扯出一个笑脸,然后悄悄溜出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