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禺,天渐渐热了起来。陶歆看阿婉吐纳渐渐规律,她的头顶上方一颗几近透明的小内丹,随着她的呼吸一点点跃动——成了!找到内丹了不是?神鞭之下哪有什么困难。他伸个懒腰,准备趁着大好天光,就着树干眯一觉。
“咕——咕噜——”一阵响声吵得陶歆才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他想发飙,但瞥见阿婉汗湿挺直的脊背,还有耳朵处的两道红色擦伤,终于还是忍了下来。看在她努力争气的份上,给她做些吃的吧!
阿婉挨了两鞭子,伤口火辣辣地疼痛。但正是这疼痛,叫她身体感官变得更加敏感。终于她在第一千零一次返照己身时感到了小腹部的温热游走。在陶歆的指引下,她终于用念力把内丹牵出体外。
一刹那,一股玄妙的感觉油然而生:整个人的身体好像都消失了,摆脱了沉重的羁绊,灵魂突然进入到更新更开阔的境地;五觉像经过擦拭淬炼一般,变的史无前例的清晰和绵长;无需经过眼睛、耳朵、鼻子、嘴巴和肌肤,却能体会到完满和充盈……
没有了伤口的疼痛,没有了太阳炙烤的炽热,灵魂变得轻盈而幸福。这种感觉,阿婉沉浸其中,久久、久久的不愿醒来。
“嘿!吃饭啦!”一个遥远的声音传到阿婉耳内,叫她倏然一惊,她竭力稳住心神,控制住内丹,但终究还是心神有些涣散无力,内丹猛然坠入体内。就像一个火球没有经过缓慢的散热,突然丢入水中,激起一阵强烈的水汽。喉咙里有股腥甜漾起,又被她拼尽全力压下。
“感觉怎么样?”陶歆看出阿婉的不适,却依旧笑嘻嘻地问她。
“差点死去!”阿婉冷冷抛出四个字。
“对!就是这种感觉!你要牢牢地记住它!任何时候守不住心神,都有可能激起身体的死亡反应。这次你是因为初次修炼、内力薄弱,所以还不算严重,以后再犯就没那么幸运了。”
“你是在拿我的命教训我?”阿婉擦一下嘴角溢出的血丝,不等陶歆回答愤然起身离开。
“呦呵,半天功夫脾气见长啊!啧啧……”陶歆看着阿婉渐远的背影,丝毫不以为意,转眼飞回调鼎坊。
白裔眯了一觉起床,顿觉心态平和许多,他从屋里出来,正看见阿婉气哼哼地回来,她头上冒着热气,头发贴在头皮上,就像刚从汤锅里捞出来一样。
“你怎么自己回来了?陶歆呢?”
白裔的问话叫阿婉听得心头一阵委屈,她忍不住把事情的始末告诉白裔,企图寻求安慰。
“怎么能这样呢?太过分了!”白裔蹙紧额头说。
对,就这样!安慰我,再去教训陶歆!阿婉心里小尾巴摇啊摇,满脸期待等着白裔把话说完。
“你不知道自己悟性有多差吗?还怪陶歆打你!他不也是为了叫你感觉到内丹吗?别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了,就是一个陌生人帮助过你,你该这么说话吗?你耿耿于怀什么,死亡吗?陶歆心里有数,你看你现在不也没事儿吗?不这样,你能铭记于心?”白裔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把阿婉一下子吵懵了:什么情况?怎么都成我的错啦?
白裔看着阿婉眼泪汪汪的模样,心里有些愧疚:他好不容易才请动陶歆教授阿婉,他可不愿意看到他俩因此隔阂了——为了继续自己不面对阿婉这块朽木,白裔也是拼了。
“快去洗洗澡,一身的臭汗!待会儿就去给陶歆道歉,我会在一旁看着的。”白裔给阿婉下了死令,作为安抚,他随手丢给阿婉一个小袋子,“在木桶里丢些水精花瓣下去,可愈伤凝神,对你修炼有好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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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里,陶歆对着桌上的饭菜,长时间的发愣:难道方才捉弄阿婉过火了?不不不,不是捉弄,分明是自己好心喊她吃饭,她不领情。这个小气的丫头!
“过来,别磨磨蹭蹭的!”白裔突然进到大堂里,朝身后说着话,打断了陶歆不断重复的心理建设。
阿婉慢慢地从白裔身后出来。虽然从理性的角度判断,白裔说得都对,可叫她认可陶歆打她、虐她,她还是心有不甘。
“我——”阿婉倔强地抬起头,正想说“不服”二字,眼神却先一步落在了桌上摆的食物上:白嫩匀称杏鲍菇片经过炙烤散发出菌类特有的鲜香;焦黄酥香的藕饼闪着油油的光泽;就连白粥都不安分地冒着诱人的绵绵热气。
咕咚!阿婉没有骨气的吞咽一口口水——看样子陶歆的确为她准备了饭菜,而且丝毫没有敷衍的样子……
“我——错了,我不该错会你的好意!对不起,请你原谅我!”话到嘴边阿婉又变了说辞,轻易打破了先前发下的誓言。打死也不道歉什么的太傻了,不过几句话,又要不了人命,食食物(识时务)者为俊杰嘛,谁能和食物作对?
陶歆暗地里松一口气,面上却依旧一副严肃持重模样:“念在你是初犯,这次原谅你了。记住下不为例!”
阿婉心不在焉的答应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刻不停地围着桌子打转儿。
陶歆何尝不知阿婉心里的小算盘,释然之余还有一些失落:他一个大活人居然还不如两盘菜重要?什么眼光吧!
白裔坐在一旁,冷眼看他们二人冰释前嫌,正要招呼阿婉一同坐下用餐,忽然看到门口投下的颀长身影。
“昨夜仓促带走碗碟,希望没耽搁掌柜的生意。”宦璃手里抱着一盆半尺来高的绿植,缓步走进大堂。
只见那绿植,剑叶丛生、葳蕤繁茂,中间抽出七根细细的茎子,每个茎子上顶着一朵拇指粗细的花苞。
这就是传说中的星辉彩兰?阿婉望着那花苞,胡思乱想地猜测着果子的滋味。
“诸位正在用餐?”宦璃放下星辉彩兰和碗碟却并不打算离开,反倒兴致的勃勃俯身参观起他们菜肴。
“既然东西已还,若无它事,公子还是请回吧!我们调鼎坊是天黑之后才开始营业的。”这种被人吃饭的感觉很不好,白裔索性开口逐客。
“没关系,我可以一旁等着。你们随意,不用管我!”宦璃无视他们的不善目光,索性在旁边的一张桌前坐定,然后才不急不慢地说道:“其实我这里还有一桩买卖,想和掌柜的谈谈,不知掌柜的有没有兴趣……”
又是买卖?白裔张嘴想要拒绝,但扫过星辉彩兰瞬间又改变主意,听听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