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宿,阿婉躺在稻草堆儿上都没怎么睡安稳。先是因为稻草的干硬扎人,叫已习惯软罗暖铺的她很不适。后来,好不容易快睡着了,她又被陶歆的“起夜”散了睡意。等到终于进入梦乡后,迷迷糊糊中她还听到陶歆回来制造的各种响动。
一夜没睡踏实也就罢了,偏偏四更天,陶歆又开始作妖,拿着稻草小棍搅她鼻孔。陶歆见阿婉睡的死沉,怎么撩拨也不睁眼,只好使出诱惑大法:“喂,阿婉!快醒醒!吃好吃的啦!”
“哪儿?哪儿呢?”阿婉条件反射般坐了起来,慌忙揉着眼睛四下里寻找。
“嗤——就知道吃……”陶歆小声嘲讽一句,才继续好颜好色的哄骗阿婉:“你先起床呀?乖乖的干活儿,好吃的自然就来啦!”
阿婉一听,连忙抖擞抖擞精神,从稻草堆儿上蹦下来。
“还记得我们昨日遇到的池塘吗?你带着大春儿过去,多挖几袋藕回来。”
“那你呢?”阿婉紧张的问,生怕陶歆再把她随意丢在那里,忘记了她的死活。
“我自然是有别的食材准备。你也看见了,婆婆家什么材料都没有,要想吃到好吃的,少不得多动些心思,多准备些佐料。”
阿婉半信半疑的点点头。
“来,把这个带上。”陶歆见阿婉再没有什么异议,随手把一身粉色折叠的衣服递给她。“挖藕时,记得叫大春儿把帕鲁穿上!”
帕鲁?阿婉看着陶歆手上托着的薄薄皮衣,顿时大惊失色:“你——你把帕鲁杀掉了?!”
陶歆一阵头痛,他狠戳阿婉的额头:“你不知道帕鲁没有骨头,可以随意变化吗?”
“阿婉是在担心我么?”帕鲁听到了阿婉的话,心里不禁美滋滋的。它也连忙出声安慰她:“放心,好歹我也是上古神兽涎液化生,又有真气护体,即使浸入寒泥里边也没关系;但大春儿就不行了,没有我的保护,数九寒天的非冻死不可!”
阿婉惊鄂的看着一身造型别致的连体衣在眼前手舞足蹈、自说自话,整个人都凌乱了。直到到了池塘,看见大春儿红着脸颊穿上皮衣,那诡异、不忍直视的画面,才把阿婉重新拉回到现实的世界。她站在池塘边,努力集中精神,只等着大春儿挖到莲藕后帮忙接应。
有帕鲁的保护,大春儿下到池塘里也没觉的丝毫寒冷不适。他按照昨夜陶歆传授的办法,先用肉眼寻找干枯半折的荷花茎秆,然后把手伸到泥里,小心探测莲藕的根茎走向;心里有了大概的把握以后,才慢慢将上层泥浆拔开,双手顺着莲藕生长的方向慢慢转圈剥离莲藕。
才开始时,因为没有经验,力度把握不太好,大春挖出的莲藕多是半截儿半截儿的。挖的多了,他才慢慢掌握了施力的技巧。看着一根根完整的莲藕从淤泥里拔出,他心里像吃了蜜一般甜。
就这样,大春儿挖藕阿婉接,两人配合越来越默契。待到天色微亮时,他们已挖了三四袋莲藕。
“这么多应该差不多了吧?”大春看着自己身上的粉色皮衣,脸色依旧微微发窘:真担心天色大亮之后,被村里碰巧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看了去——那场景,简直不能想象!
岂止是可以啦,那是相当可观好不好?其实在大春儿挖的莲藕填满第一个口袋时,阿婉就想喊停了,但她想着大春儿或许想要多留一些,所以也没有开口阻拦。现在她见大春儿自己已经满足,她也乐的同意。
大春儿用绳子把布袋两两扎在一起,然后用扁担挑着,和阿婉一起往家赶。
到了家,阿婉就被院子里摆着的大大小小水盆给惊着了。但大春儿似乎早有预料,他也不多话,直接解开布袋,就开始清洗莲藕。
陶歆则从清洗好的莲藕里,挑选出粗壮、色深、孔小、发粉的老藕,然后去皮切片,浸泡到水盆里。等到所有的莲藕都如此处理完了,他才把莲藕一片片填进磨盘里,加水磨成藕浆。
一盆盆雪白的藕浆磨好以后,陶歆又用细纱布将藕浆过滤几遍,把藕渣和细浆分离。他用藕渣拌上盐巴和偷的鸡蛋摊成一个个薄饼,又把静置出藕淀粉的细浆上层水倒出,藕淀粉平摊到锅底烘干。因为陶歆用术法控制着火势和温度,不多久,一锅锅乳白色的藕粉也做出来了。
“你们在做什么!”就在此时,闻香而起的婆婆突然拄着拐杖进来,她看到厨房里帮忙的大春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指着陶歆和阿婉说道:“你们现在就离开我家!小小年纪就搞些个奇技淫巧,带坏我儿子!”婆婆声色俱厉,脸孔因为生气都已扭曲到变形。
“娘,人家是好心想帮咱们挣钱呢!”大春儿看婆婆生气了,连忙走过去解释。
“住嘴!昨夜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吃了他们做的兔肉?是不是?!”婆婆见大春儿帮着陶歆他们说话,不由气到发抖,她啪的给了他一耳光,眼睛里流出无尽的痛苦的:“不过一碗兔肉你就站到他们那边儿?还替他们说话?!”
大春儿捂着脸颊,倔强的沉默不语。
“好……好……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婆婆连连点头,而后决绝的指着门对大春儿说:“要么,你现在就赶他们走,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还勤勤恳恳的帮人干活,平平淡淡的过日子;要么,你就像你那不成器的爹,现在就跟他们离开,彻底从我眼前消失!”
“娘——”大春儿喉结上下涌动,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却说不出来。他想说他和爹不一样,不会为了口腹之欲而抛下她;他想说这世界上有很多生活的方式,为什么要甘愿选择这种最苦的;他想说给他一次机会叫他试着挣更多的钱,也给她一个幸福晚年……可是,挣扎了许久,大春儿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大春儿眼睛猩红的望着窗外,脖子上的梗着的青筋暴突。他艰难的做出了抉择,弯腰收拾好薄饼(特意留下四五张),带上炒好的藕粉(特意留下一锅),而后决绝的同陶歆、阿婉一起离开了。
才出了家门,大春儿就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他的脚僵了一下,而后又毅然迈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