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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知音难觅

却说那蒙面人拿剑对着冰子一顿乱刺,冰子不敢用功,只得闪躲。少顷,冰子被逼到柴棚门口,被那黑衣人踹入棚里。冰子眼尖,瞧见狼藉货物中也有一把剑,遂跳去拿来,正好躲过黑衣人又一刺。

黑衣人见冰子钻进货堆中,不敢再走近,踌躇不前。冰子见状,以剑拟之,慢慢走向门口,笑言道:“想必阁下是为这些珍宝而来,我们何不出去比试,免得毁了这些宝贝,落得你我俱亏。”

黑衣人也不答话,亦持剑拟向冰子,缓缓退出棚去。

两人相距仅有三四步。冰子刚刚走出门口,黑衣人便冲将过来,持剑就劈。冰子赶忙躲开,那黑衣人正劈在门槛上,门槛应声断成两截!

冰子不免心惊,暗自忖到:这人为了偷盗,下手也忒狠了。冰子也不管其它,认真起来,也将剑握紧,横腰一划。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人腾跃躲开,直冲冰子踢来。冰子早有防范,转身一跳也躲得及时,却不见黑衣人持剑挥向自己。冰子连忙再躲,左臂却被划伤。

冰子心里腾起一团火,亦持剑劈之。黑衣人慌忙用剑逼住,冰子猛一用力,那黑衣人被推出几米远,脚下两道痕迹清晰可见。

冰子疾冲过去,或劈或刺,百般变换,不择手段。黑衣人抵不过,且打且退。冰子且露个破绽予之,黑衣人瞧准时机便近身杀来,不想是冰子下了个套儿,被冰子一拳打在左手上。黑衣人耐不住疼,身子抖一抖,拿剑不稳,连连向后退,脚下却没站稳,仰面倒下,回过神来,已被冰子拿剑顶在面前。

黑衣人也有些小玩意儿,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弹丸弹出,噼噼啪啪响了一阵。冰子一分神,被那黑衣人抬脚踢掉了剑。黑衣人借势站起,直冲拳过来,冰子亦赤手与之打在一起,花拳绣腿,好不精彩。

那弹丸声响引来了邹距和一班家丁。邹距到时,见那两个打得正酣,嘶声喊到:“都给我住手!”

冰子与黑衣人连忙罢手。黑衣人见邹距来了,也不着急跑,反而抱怨道:“叔叔,这贼好厉害,怕是会伤了你,容我再和他打上几回合,待他没了力气,再拿麻绳捆了送官!”

说罢,那黑衣人还要打杀。好在家丁一拥而上拼力拉住才免了恶斗。

冰子听她说话,才发现是个姑娘,再仔细打量一番,也是个标致的女子。冰子不免有些脸红,心气儿也消了半截儿,说:“谁绑谁呀?凭你这拳脚行侠仗义多好,非要干抢盗的勾当,还舔着脸叫什么叔叔……”

邹距早听明白了,笑说:“哎呀!你两个是自己人还打得好热闹!”

“什么?自己人?”冰子和黑衣人异口同声。

邹距赶忙跟冰子介绍道:“这位就是邹某的贤侄,邹掌柜的爱女邹玉,正逢桃李年华,自幼习武。和壮士一样,贤侄身手也是精干利落,外人看了也不信她会习武。”

“啥?”

“这位是你爹今天才请的壮士,名叫冰子。就是他把那对儿宝鼎从天藏宝庄挑来后院儿的。壮士知你一人夜巡,恐有疏忽,特来相助。你怎与他相斗?”

“他才来府上一天,你怎知没有什么企图?”黑衣人打量了一下冰子,咄咄逼人。

“你这丫头真会冤枉好人。我是怕你一个人,又是女子,才过来相助。冰子自踏入牙行,除后院外未尝踏足他处,恐不熟地形,故来此守护,不敢乱逛。我若有贼心,早就绕着牙行探个究竟了,怎会老实儿的守在这儿。”

冰子又吞吞吐吐地说:“不过……方才未问明情况就仓促出手,还误伤了女公子,冰子也是有错。还请女公子原谅。”

黑衣人自知出手在先,也拱手赔个不是。

“也怪我先入为主,见你在后院徘徊不定,一准儿咬定你是盗贼。到头来是场误会,还望英雄海涵。”

气氛突然愉快了起来。冰子和邹玉很快就熟络了。正笑谈间,忽见北面天空炸开一信号弹。

“邹掌柜带了人去巡视北坡,应该是遇到麻烦了。”邹距担忧。

“叔叔不必着急,我亲自前去解围。”邹玉说罢,也不理会他人,踩着轻功踏树走林,自顾提剑向北,不复顾也。

邹距无奈地说:“唉,壮士也看见了,我这侄女心性着急,全然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邹行长不必担心,冰子前去助女公子一臂之力,您和家丁请回吧。有女公子在,这些家丁大可辞掉。”

冰子说罢,也使出飞檐走壁的功夫,踏着林子向北赶去。邹距听罢,连连摇头,率领家丁去别处巡逻去了。

邹玉是凡间女子,自然没有冰子行的快,不一会儿就被冰子就追上了。

“女公子为何要蒙面行事啊?”冰子的突然出现吓了她一跳。

“你可知道兰陵王吗?”邹玉觉得冰子有点冒失,没好气儿地反问。

“谁?”

冰子很遗憾父亲没有在身旁,不然肯定会给他讲讲。

“哼!”

邹玉瞄了一眼冰子的胳膊,心疼了。

“你受伤了还跟过来干嘛?”

“多个人多份力,何况我现在是你爹的私人保镖,保护他的女儿也是职责所在啊。”

却说这头好一片狼藉!家丁七零八落的瘫在地上,邹欢和一壮汉相持,邹欢势弱,被那壮汉逼到一棵树下。

“你究竟是什么人!”邹欢从牙缝里咬出字来。

“说这个不重要,”壮汉狞笑道,“你应该告诉我那镯子在哪儿!”

“住手!”

一把飞镖飞过来,正中壮汉的小腿。原来是邹玉丟的。那壮汉大叫一声,放开邹欢,执只铁斧来砍,却见一黑影闪掠而过,掣走了铁斧。壮汉定睛看时,铁斧已经被冰子踩在脚下。

冰子上去就是一拳,却没收住力道,将那脑袋打得迸浆。冰子慌忙收手,却为时晚矣。

邹欢看到那尸体惊慌失措,叫道:“哎呀,壮士倒留个活口啊,问问是什么来头再杀也不迟呀!”

邹玉眼尖,瞧见壮汉后颈有些图案,就撕衣来看,只见一个青黑的“荼”字纹在上面。冰子见了,不禁打了个寒战。

邹玉嫌弃地拍拍手,说:“爹,不用问也知,又是荼庄的人来闹事儿。”

邹欢忽见冰子左臂有伤,想是方才与贼相斗被斧砍到,连声道谢:“多谢壮士舍身保我,邹欢无以为报矣。”

邹玉嚷道:“才不是被那肉包子伤的,是……是……是我干的。”

“啊?”邹欢不敢相信。“壮士可是你爹我的保镖,你怎么……”

“噢,都是过去的事了。”冰子淡然地笑了笑。

“哎?说起来你俩见过面了?”

“那当然……”邹玉把与冰子的相识经历一五一十地讲给了邹欢。

回到客房中,冰子在邹欢的协助下扎好了伤口。邹欢嘴上连连道歉,搞得冰子很不好意思。

“邹掌柜,”冰子问道,“荼庄是个什么庄园啊?方才听令爱说,好像不止一次找过牙行的麻烦。”

“壮士真是细心人。荼庄是个地下黑帮,潜伏江南已有数年。这黑帮可了不得,成员个个会使毒,而且都会些拳脚功夫。此帮常于动乱年代出来作祟,是以此毒不尝记载于书典,千百年来凡中毒者未有生还。元末乡间群雄起义激烈,这邪教瞧准了时机,屡派杂役喽啰来牙行行窃,但都没有偷过贵重物品。前些日子天降宝镯,虽惠及牙行,却也惹得贼惦记,尤其是这个荼庄,更是变本加厉派人来偷。”邹欢侃侃而谈。

“噢?没报官吗?”冰子疑惑道。

“朝廷刚刚成立不久,赈灾款都发不出,哪有闲心管这事儿?”邹欢一脸无奈。“只盼着大皇帝能早日稳住根基,我们也就有靠山了。”

冰子笑道:“邹掌柜对牙行很了解嘛!你与邹距又是兄弟,想必天藏宝庄和会稽牙行……”

邹欢惊出一头汗,说:“壮士切莫声张,邹某如实相告,如实相告……其实这牙行……也是我的私产,只是对外说是我弟弟的,连我媳妇都不知道……朝廷禁牙,我也不敢对外说牙行是我的呀,让雷睦抓到,可是要下狱的。”

冰子听了忙说:“冰子只是问问,没别的意思,掌柜紧张什么?邹掌柜收留我,我一定会守口如瓶。”

不觉已过夜半,邹欢忙熄了灯,明日他还要快马加鞭把牙行里囤的粮食运到绍兴府,故赶紧睡下。

冰子倒是睡不着,他在盘算如何从牙行拿回异元镯。凡人的事情可不好办,自己绝不能再冲动。可是拼智取,自己恐怕不是凡人的对手。而且听邹欢的描述,荼庄和荼教有几分相似,想是荼教也在找异元镯,自己分秒不可耽搁……可愁坏了人呐。

第二天冰子醒来时,掌柜已经下山运粮去了。

“嗬,忘了重要的事儿了。”冰子一拍脑门儿,赶紧打理一番跑出屋外。

冰子刚出门,正撞见六个家丁。昨晚冰子说要辞退他们,这几个还记在心里。

“你这小子不知好歹!才来一天就想剔了俺们,你要独吞俺们的工钱吗?”

其中有个好事儿的家伙说罢,冲拳便打。

冰子拿左手握住他拳头,稍稍一推,就将那家丁推倒。其余五个见状,一齐扑上来,可心里都带着怯,哪是冰子的对手,被逐一放倒在地上。

冰子也知昨晚一时口快,说错了话,就上前逐一扶起,陪着笑脸说:“昨晚我说话欠妥,冰子在此赔罪了。以后无论有谁找你们麻烦尽管来找我,几位大哥宽宏大量,莫要与我这初来乍到的小生计较。”

几个家丁见状,一来是真打不过他,二来话都说到这分儿上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呗,只得作罢。冰子借机问明白了邹玉的住处,急忙赶去。

到了门口,却被几个佣人拦住,“小主说了,今天身体不适,不想见任何人。”

“麻烦你们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是冰子来找女公子,若女公子有忧难无以排解,可来兰亭旧址来取解决之道。”

佣人正疑惑间,冰子却跑开了。

“什么?”邹玉正躲在卧榻上遮着帘幕,听到佣人的传话,好一番打扮,冲了出去。

却说邹玉来到兰亭,见冰子坐在残垣上闭目养神,冲上去就喊:“冰子!你下手好狠呐!”

说着,邹玉露出自己左手,竟肿得变了颜色,看着都疼。冰子才看清邹玉的模样,吃了一惊,真是个颜如玉的女侠士。

冰子指了指自己的左臂,笑着说:“女公子下手也不轻呀!”

“你既然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冰子就是来为女公子疗伤的。”

冰子语气带着歉意,右手藏在身后生出一块冰,放在手上摩挲。

“我那一拳已经是收着力的,刚打时只是痛一阵,过几个时辰难免瘀血。我这里有药,快敷一敷。”

不一会儿冰块磨成粉末了,冰子遂往邹玉左手上撒。

“奇怪,江南少雪,你从哪弄来的冰?”邹玉感觉手上冰冰凉凉,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那可不是冰,大概是是混着药末儿的晶块儿罢,我也不知道。”冰子揣着明白装糊涂,“我随身带着的,听药坊伙计说专治各种瘀血肿胀。”

兰亭虽败,可周遭冷泉激泠,松柏尚青,倒颇有雅致的意境。两人也是不打不相识,趁此机会闲聊起来。

“你可是女公子,一个人跑出来找我这个力工,不怕挨骂呀?”

“怕他怎的?”邹玉撅着嘴,“姑奶奶要是怕过谁,也不会习武去!”

“对了,你一个姑娘家,为什么要习武呢?”

“因为俺娘。”邹玉惆怅起来。

冰子正要问个详细,邹玉却先开口了。

“我娘是一个琵琶乐手,在江南一带技艺超群。我小时候也跟着娘学过琵琶,慢慢地懂得些音律。可是,就因为我娘弹琵琶弹得好,不知何时惹着小人妒忌,被弄残了手……”邹玉哽咽起来。冰子默然,继续为她敷药。

“那时我才五岁,欺负人的家伙有王爷作靠山,我爹也不敢声张。我娘气不过,发狂砸了琵琶,也不叫我学了。从那时起,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邹家不再受人欺负,尤其是我娘。后来我发现拳脚是乱世中最实用的能耐,就去了城南的武馆化装成男儿学武。起初爹是反对的,可当他建好天藏宝庄后,才发现保护财产真的只能靠拳头,就默许我习武了。他自己也作表率,带得整个邹家上至掌柜下至家丁,都要耍得了功夫——除了我娘。我虽练得一身好功夫,可我娘已经再不能弹琵琶了。爹知道我娘喜欢清静,就把我们娘儿俩接上会稽牙行,一来住一处僻静处所让娘舒舒心,二来也是躲着小人再来找麻烦。有我保护娘,爹也放心。”

讲到这,邹玉难得欣慰地笑一笑,两行苦涩的泪还是止不住的流。

冰子听罢,也觉得心里难受。真是同病相怜不知心,殊途难料身家事。冰子多想和邹玉倾心畅谈,也将坎门苦涩的故事讲给她听。可冰子不敢忘了异元龙王的教诲,只是自顾自地给邹玉继续敷药,不敢露情。

这药也神奇,顷刻间邹玉的右手已经活血,不复肿胀了。

“好了,明天一早也是这个时辰,我还在兰亭等你,再敷一回药就好了。”冰子微笑着说。

邹玉心想,既然是药,给自己拿回去敷就是了。可转念一想,十几年来她把这些话瞒着爹瞒着娘瞒得好苦,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也挺好,就答应了。

“呃……跟我说说你罢。”邹玉满脸期待。

“我……”

冰子有些脸红。十几年来他闭关苦炼未尝找人畅谈过,况自己面对凡人又要编一套瞎话来哄,索性拒绝了。

“女公子贵为千金,怎么对我这个力工好奇呢?还是不谈了罢。”

“也罢,我也该回去补补觉了。”邹玉心情舒畅了许多,打了个哈欠,就作别冰子,回闺房去了。

冰子望着那激湍的山泉发了呆。这凡人,有能算计的,也有会功夫的,可这邹玉却让他十分敬佩。这人间竟有如此巾帼人才,妙哉!冰子又静坐养了会儿神,也回牙行了。

晚上,冰子偶遇邹玉,发现她裹了面巾又要去夜巡,便阻止道:“女公子,你手伤初愈,静养几天后再去也不迟。”

“不打紧,有你的药,不会有事的。”邹玉冲冰子笑了笑。虽然隔着面纱,可冰子察觉到了。

好美!

望着邹玉远去的背影,冰子啧啧道:“真是个单纯的傻姑娘,你还以为这药是随便捣的?这可是坎门独制的阵痛活血散,要不是看你是女儿身,我才不给你用呢!”

冰子也跑去后院夜巡去了。正行走间,碰着早上遇见的几个家丁慌张跑来,抓着冰子就喊:“壮士快救救女公子,荼庄派人来抓她了。”

“什么!”冰子心里一惊,后悔没跟去护着,忙叫家丁带路,赶了过去。

到了地方,只见遍地狼藉不见邹玉。家丁叫道:“不好啦,公子失踪了,可如何是好!”

忽然一支捎信儿竹箭射来。冰子手快,抓在手里,再找射手已无踪影。冰子见信皮儿上写个“荼”字,忙拆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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