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人肉作坊里,一个胖大和尚已经被剥掉了僧袍,赤条条地仰躺在剥人凳上,正待放血切割。
张青定睛一看,又看了看旁边放着的重达六十多斤的禅杖,浑铁浇铸,十分了得,又看了随身携带的僧人度牒,顿时大惊失色,连连顿足。
“果真是他,哎呀,幸好那小兄弟来早了一步,否则便坏了这条好汉的性命!快拿解药来呀!”
潘越并没有随着他们二人进了后堂。
毕竟那可是传说中杀人放血刨腹开膛的“人肉作坊”。
她自认还没有历练出变态强悍的神经来面对这种事,只得找了一张还算干净的板凳,坐下来等待里面的人出来。
两盏茶时分过后,里面传出来一阵爽朗的大笑。
“那小兄弟救了洒家性命,洒家倒要好生当面重谢一番才是!”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魁梧,着灰衣僧袍的和尚便撩开了席子走了出来,难掩脸上的激动和欢喜,大跨步上前,蒲扇大小的厚掌紧紧握住了潘越的双手。
“真是少年英雄,洒家此番定要好好感谢你才是!”
潘越猝不及防,被一股火一般的热情席卷了全身。
她顺势扶住了鲁智深,笑道:“也算是合该咱们有此番的缘分”
【咱们之间上天缘分都是苦心营造出来的呢。】
打铁须趁热,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救命之恩,当舍身相报呢,大和尚,你说是也不是?”
紧跟在身后正准备随声附和的张青和孙二娘面色僵了。
说好的救命之恩,不求回报的好汉行径呢?
还特地要求,舍身相报……
难不成想要这和尚以身相许?
一个是瘦猴一般的猥琐汉子,一个是身高八尺,健壮魁梧的和尚……
张青和孙二娘对望了一眼,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他们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鲁智深面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又大笑起来:“好好,你这小兄弟,真是快人快语!洒家一向欣赏说话不兜圈子的人,救命之恩,这是天大的恩情,舍身相报也不足以还清,你想叫洒家帮你做什么,只管开口!只要洒家做得到,不管上天入地,都会替你做到!”
有些心焦的张青和孙二娘已经在暗暗地想着法子劝架了。
潘越微微一笑:“大和尚果真名不虚传,你若想报我这救命之恩,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应我一件事”
鲁智深不在意地抬起手撸了下胡须,却发觉下颚光秃秃的,别处也有些不得劲。
“哈哈哈!莫说是一件事,就算是十件事,百件事,洒家也依得!”
张青紧张地握住了身后的扫帚把。
“这件事说起来也很简单,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又久仰大哥威名,如果哥哥不嫌弃,便与我结为兄妹如何?”
呃?
呃?
呃?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睁圆了眼睛。
“你……”鲁智深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他大惊失色地放开了紧握着潘越的蒲扇似的大手,像被电了一下似的缩了回去。
潘越嘴角噙着一抹懒散的笑意:“怎么,哥哥嫌弃我,不肯认我?”
“没没!”鲁智深有些惊慌失措地开了口,却又不知该接下来该咋说,只得求救似的望向了在一边张着口的张青夫妇俩。
“哦呵呵呵呵”
孙二娘捂起嘴巴,发出了一阵魔性的笑声。
“这,这倒是……极好……”
张青的脸扭曲着,看起来表情十分古怪。
这眼前瘦猴似的黄脸汉子,居然自称自己是“妹子”……
这实在是……
短暂的沉默之后,首先恢复自如神色的还是花和尚鲁智深。
“此番让妹子看笑话了,倒显得洒家不痛快了!洒家本就欠你的恩情,只不过没想到这报恩到头来居然是变成了认亲了!只你不嫌洒家是个出家人,哈哈,这倒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潘越心下好笑,这鲁达平日里惯是不拘小节,视其为粪土,可如今却又做出此等扭捏之态,知道自己是个出家人了。
“大哥,你整日里又吃酒又吃肉的,再添一个妹子也不算是啥稀罕事吧”
“哈哈,对极对极!”鲁智深此刻觉得眼前这凭空里掉下来的救命恩人兼便宜妹子做事还真对他的胃口,心里便是有了十分的敞亮。
没见那张青夫妇俩,眼睛都嫉妒红了吗?
张青夫妇俩的手脚很是麻利。
不消一刻钟的时间,就让人摆好了祭天用的香炉,结拜用的酒菜。两人对着黄土青天拜了几拜,结成了义兄妹。
潘越已经用绢布沾着清水,擦尽了脸上的姜黄晦暗,露出了本来俏丽的脸蛋。
不然以后谁还会认得她啊?
待结拜礼成之后,潘越站起来笑道:
“大哥,往后我就是你的亲妹子,你就是我顶顶亲的亲大哥了,此番先受小妹一拜!”又道,“往后小妹一切都听大哥的话,不过只一件事,希望大哥能依得”
鲁智深笑着摇头:“你这鬼丫头,最是爱作怪,不知道又想让洒家做些什么,罢了罢了!此番洒家栽在你的手里,既然已是你的大哥,保不准以后要替你收拾烂摊子,数不清的麻烦事,这件小事,肯定依得!”
潘越有些不自然地摸了下脖子,这和尚表面看上去粗鲁,言语间却竟是一语中的的精辟,想及自己真实的意图,未免心中暗暗发虚。
前番甚么亲大哥好大哥之类的甜言蜜语,只是为了刻意拉近两个人的距离而曲意逢迎。却没想到鲁智深竟是实打实地,将她看作是自家亲生妹子对待了。
不过,话虽所如此,但是有些事还是得挑在前头说开。
“大哥真是爽快人,我哪会天天惹是生非当大哥收拾烂摊子呢,只是小妹我别的都可以听大哥的,唯独在婚嫁娶这事上,大哥得依我自己的主意,不能强行将我指给另外一个人,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这件事,不事先说清不行啊!
否则就冲着这个世道人的“长兄为父,婚姻父母之妁”的古板理念,哪怕她解决掉了与武大郎之间的荒唐无效关系,没准哪天她这个便宜大哥一时兴起,也不问她的意见,便乱点鸳鸯谱将她又塞给另外一个人了。
“你呀,哎哎,罢了,依得!”
鲁智深满脸都是无奈。
待办完了事,眼见着夜色暗了下来。
虽是张青夫妇盛情相邀留下吃了晚饭再走,但潘越心中自是知晓这二位平日里是做什么营生,虽是腹中饥饿,暗暗叫苦,哪里还敢停留吃过晚饭,遂不顾身乏气短,夜中凉寒,着了辆驴车,让店里小二护送着,便往清河县而去。
鲁智深见她执意返家,说是因了前些时日病重被路人所救,一则报恩,暂且在那家里头做些工,二则还能赚些银钱还他医药费用,原本自是想要像往日那般掏些银钱救急,却想起这些时日避着高太尉派来的官兵,四处逃亡,囊中羞涩,只得暗暗记住,待有了闲钱,定要拿来给她用度。
又见山路崎岖,又是入夜,只见这赶车的加上她也只有三人,怕半路生变,便坚持一路跟随至紫石街处,趁着夜色,街头少人之时,见她自后院进了屋内,这才放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