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看着远处立在小山包上的人影,心里莫名地有份踏实。她说不清是因为这人的伤势没有大碍了,还是因为她依言再次与自己叙话,但比起没有立场的关心,这样带着些许目的的距离反而让她觉得安全。
杜清抬手制止了若藕的跟随,上前朝钟鸣行了简礼。
钟鸣本就是祁轩特意留下守着语兮的,眼见要会面的人已来,颔首回礼,侧身已是让到了一边。
闭起的眼眸缓缓睁开,语兮扶肩抬臂想活动活动,却到底还是不行。放弃回身,恰好杜清也已走近,语兮笑了笑,抬手止住她的行礼,“劳烦杜小姐跑一趟,还望没耽误小姐的安排。”
杜清礼貌地笑笑,仍旧执着地屈膝欠了欠身,“夫人召见,自然是要来的。”
看着杜清还始终保留着该有的客套,语兮不仅没觉着生气,反而很赞同她没有因为上次的对话就对自己放松警惕的做法。她要找的是明澈的妻,一旦成功,她就必须在皇族的环境中生存。太过单纯,总归不是好事。
虽则语兮对祁轩表示了她对杜清的好感,但某种程度上说,那是建立在家族背景和对杜清感觉的第一印象上的。她主观上的认为杜清和自己相似,但人的内心并不能由他人操控。所以她虽应承了明澈的请求,可她也决定,若杜清不愿,她必不强求。
“杜小姐这几日过得可还顺心?”语兮看着站到身侧的杜清,缓缓开口道。
“承蒙夫人关爱,杜清一切都好。倒是夫人有伤在身,应当多加休养才是。”杜清微微垂首,眼见语兮气色尚佳,自然也放了心。
那日若藕回报已是午后,考虑到自己和语兮的交集还不多,况且侯爷多半也会在帐中,所以杜清并没有登门拜访。她没有派若藕去打听明澈的情况,她知道有些小姐为了在他面前留下好印象定然会这样做,但她不想,或者说,不想以这种方式。
语兮的眼眸自杜清脸上收回,轻轻开口,“杜小姐觉得......我的伤是怎么造成的?”
杜清的眸子一缩,迅速地看了眼语兮,继而转回目光,声音却压低了下来,“夫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语兮转首看着随后再次望向自己的杜清,“杜小姐可有准备?”
杜清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她当然也知道些皇族内部的争斗,更知道那些后宫中的勾心斗角。如果不是叔父,她不会答应走上这条路,但当语兮在言辞里将这些真实存在的黑暗直接剖开时,她的内心还是震动的。
要退缩吗?要放弃吗?要以燕明澈不会是权利聚焦的中心来安慰自己吗?
语兮知道自己做得可能有些过,毕竟明澈的淡泊会在很大程度上让他和他的妻避开这些纷争。但那日明澈毅然帮助了他们,那么以后的事儿,伤及不到他们也好,瞒着他们也罢,都阻断不掉对方有一日会将他们捆绑在一起针对的可能。
因为自己连累了他们,语兮于心不忍。没办法让他们永远远离这些,只能期望她认清了这些再作决定。
杜清经过深思,终于抬眸看向语兮,“夫人暗示我这些,只是出于好心?”
语兮闻言淡淡一笑,“杜小姐的猜测是怎样,我的意图就是怎样。”说着已是回身,“不信任我,对杜小姐来说才是正确的选择。”
杜清有丝不解,语兮的直白让她既安心又忐忑。如果这是一种心理战术,那她的确博得了她的丝丝信任。至少,她不认为她会特意弄伤自己,从而给她们之间的会面增加筹码。
杜清回身看着语兮的背影,“夫人做到这一步,就不顺便笼络一次吗?”
“那么,杜小姐想要被笼络吗?”语兮回首一笑,抬步下坡,“侯爷一早就说七殿下那儿的新鲜点心很是可口,杜小姐可要同去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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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鸣领路在前,方才语兮和杜清的对话他都听得清楚。不得不说,语兮的坦诚让她的说服变得更加可信,即便是一些妇人之仁,但却最终起到了效果。往日里,钟鸣只当那是好心,可今日看来,那也许是对他们处境的透彻,才会生出的处事方式。
身后的两人没有多么熟络的对话,不是不会说客套话,而是都不想违心的相处。钟鸣笑了笑,勿怪之前祁轩调侃明澈说他看中的那人说不定与他嫂嫂是一个性子了,此刻在他看来,果然是像的。
钟鸣朝帐前的侍卫打了招呼,掀开帐帘,正要提声通禀,语兮已是开口笑道,“走过来都饿了,点心呢?备好了吗?”
祁轩看着勾笑的明澈,点了点他的头,这才起身接话,“备好了备好了,还没动呢,就等你了。”
绕过屏风的语兮扬眉笑了笑,看着已起身的两人,蹲身福礼,“殿下见笑,妾身叨扰了。”
杜清看着前面丝毫没准备向侯爷见礼的语兮,丝丝的小羡慕油然而生。抿了抿唇,正要福礼请安,手就被语兮拉过。
“杜小姐虽是我自作主张带来的,但你们可得给我点面子。”言辞有些小小的警告,语兮却是笑着和祁轩一同看向了明澈。
明澈虽则见祁轩独自前来闲聊混时间有些奇怪,但也不是没猜到缘由。原本还想问问祁轩的意见,奈何就被眼前的嫂嫂打断。陡然间面对当真被她领来的女子,脸上稍有窘迫,还是率先拱手,“夫人言重了。”说着转向杜清,“杜小姐愿移步,是明澈荣幸。”
杜清的节奏被语兮和明澈接连打乱,一下子也不知该怎样应对,愣了片刻才道,“殿下抬举清儿了。”思绪缥缈,一时将家中昵称说出了口,不由得又是有些手足无措。
语兮抬眸看向祈轩和明澈,唇角挂笑,回身轻拍杜清的手背,适时地转移的话题,“不是说有新鲜点心吗?我怎么没看到。”
明澈闻言让到一边,“侯爷特意让留着的,夫人,杜小姐这边请。”
有茶有点心,自然就能让人放松下来。四人坐在一处,随口闲聊间就能感受到祈轩明澈和语兮在诗赋音律上的了解。虽有深浅,亦有意见相左,但氛围却无比和谐。
一开始,杜清还有些安静地插不上口,可在语兮时时的照顾和明澈的礼貌间,也慢慢放了开来。说到底,这也是她第一次和同辈的男子相处,总归不是下个决心就能轻易适应的事儿。
渐渐熟络的气氛让闲聊的时间也变得快了起来。用过晚膳,祁轩也没着急走,看了眼明澈转向某个方向的眼眸,张口提议道,“夜里草场不适合散步,不如下棋对弈,就当是消食了。”
语兮轻轻一笑,倒也没有反对。杜清本想等明澈接口,哪知他反而看向了自己。相处一个午后,两人确有可聊之处,当下也确实不着急离开,点头应下,那边男人扬唇便笑了。
棋子棋盘备好,却在谁先来这个问题上僵住了。杜清执意不肯逾越身份,两个大男人又是碰见了就经常对弈的,语兮和祁轩也曾对过,最后自然就变成了语兮和明澈的组合。
明澈扬摆坐下,也不讲究猜子的先后手,便将黑子推到了语兮面前,转眸看了眼跪坐在边侧的杜清,轻轻一笑,“侯爷可不能偏私?”
黑眸一滑,祁轩案下攥着语兮的左手微微摩挲着,“简单来说,若你能勾起她的兴致,我倒是反倒得向你偏私。”
明澈转眸看向对面的语兮,眯眸挑眉,“看来侯爷对夫人的棋艺也有信心。”
语兮支肘在案,眼眸转过右侧的杜清,“清儿对谁更有信心?”
杜清一时有些为难。谁的棋艺她都不了解,让她的判断失了准心。本就是不便依靠情感来抉择的问题,也越发棘手起来。
眼见杜清的踌躇,明澈轻轻一咳,开口替她解围,“夫人还是先落子试试深浅,再看看杜小姐是否还对你有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