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常木第一次见到方白草的时候,他心里想的是,这个女孩儿真奇怪。
那时候的方白草宛如娇艳的海棠花,艳而不俗媚而不妖,明媚极了。她站在冰天雪地的大地上,端详那梅花树上红的似火的梅。
雪飞到她的发丝和肩头,她浑然不觉。不知晓过了多久,她才堪堪动了动脖子,然后低头拂去了一身的雪花。
她红艳的双唇动了动,似乎是在低声呢喃。
然后她一偏头,就看见了坐在屋前长椅上的徐常木。
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徐常木缓缓勾唇一笑,正是应了那句,翩翩佳公子,温润又如玉。
方白草觉得有些窘迫,她不知道徐常木来了多久,又看了她多久。
纵然觉得有些难为情,她还是面无表情的转身,然后离去。
那是方白草来到海德堡的第三天,昨天刚租好房子,今天是打算去学校报道的,正巧路过这株梅花树。
红梅鲜艳欲滴,迎着风霜傲然开在枝头,白雪厚重的牙在枝丫上。也不知道为何,方白草就是觉得那梅花在她抬眼望过去的那一刻,直击心头。
徐常木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微微一笑,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不过是他生活中万千插曲中的一支罢了,她是特别却没有特别到让他一眼就将这个姑娘放在心上。
而徐常木自己,在当时并不知道,就是那样的一个背影,孤独而倨傲,却是在他往后的一生里,一遍又一遍的出现。
直到最后,他看见的,依旧是她的背影,只是分外瘦弱而凄凉。
第二天在学校里再度遇到方白草的时候,他并没有太过意外。在这世界上,一个人和一个人能够相遇的几率十分低,这是一种缘分。
他是学长,是学生会的副主席,负责接待新生,而方白草,也是他负责接待的学妹之一。
方白草并不爱说话,大多数时候都宁愿自己待在一个地方,有人儿跟她说话她也只是点头或者摇头,亦或是用手指指方向。
徐常木一直没听到她开口说话,直到有次上课教授点到她的名字,他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我叫方白草”,而是他至今为止都抗拒的一句“谢谢”。
徐常木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方白草,但是他记得她看到那些牵着手的情侣时,眼里的落寞与哀伤都那样的清晰。
他想,她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女孩儿。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格外关注这个五官鲜明性格孤僻的和他一样来自于东方的女孩儿。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张九龄《感遇十二首》中的那一句“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方白草,徐常木,草与木。
他们的名字能组成一首诗。
他能借着任何机会给她他能想到的所有惊喜和感动,但是就像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儿,他也无法感动一个心早已不在自己身体内的方白草。
最终也只是“唯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第三年,徐常木的一个朋友组织了一场说走就走徒步旅行,他叫上了方白草。
他知道,她答应的原因,不是他的面子在她这里有多大,而是她心里的那个人的生日。只是,彼时的他,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夏郇弋。
途经莱茵河畔,美丽的夜色下,她来者不拒的将酒一杯一杯灌下肚,最终醉倒,是他一步一步的背起她,不厌其烦的去她口里说的模糊不清的地址。
也是那一晚,她蹲在路边吐了好久,哭了好久,也说了好久。
只是,让她哭的人儿,是夏郇弋。故事里的主角,是夏郇弋。
徐常木在那一刻,才真正的领悟到那一句,让你笑的人儿敌不过让你哭的人儿。
于是,徐常木只能将深爱深藏于他的心脏,日复一日,绝口不提。
徐常木,真的很羡慕那个叫夏郇弋的男人儿,也很嫉妒,他能拥有方白草的所有青春,和纯粹炙热的爱意,生生不息。
他并无意于窥探夏郇弋和方白草之间的纠葛,他就像一个局外人,看着方白草所有的情绪,喜怒哀乐都因夏郇弋而不断变化。
他始终站在“方白草的朋友”这个位置上,爱的分外清醒。
喜欢他的薛妣说过,他爱方白草,就像薛妣爱他,都将会一生无果。明知道对方清楚的明白自己的爱意,却都默契的闭口不言,深藏于心脏。
草木终衰了,美人儿还没迟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