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昭浮生,一个不称职的仙。
我实在是不能明白为什么凡人心心念念地要成为仙,我生来为仙,但我什么好处也没有,不仅没有,还因为这个身份差点不能在不越堂活着。魔多好,肆意放荡,嚣张不羁,活得那么洒脱痛快,不比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大道理要来得快活。
程桦羽那家伙只笑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那个傻子怎么会知道,他的目的只有活着,可既然要活着,又何必要来不越堂。不越堂是我的信仰,长安更是我的信仰,我从不怀疑,我可以为了她们豁出去我的性命。我不怕死,我也可以死的,我的手上染了那么多人命,十八层地狱也不够我下的。但我什么也没有做,我不甘心就这样走掉。
那年落叶很好看,我记得是红枫。也许是仙的原因,我从小就可以明白许多事物,例如现在我看见的落叶,便能牢牢记住,永生难忘。
我以为我快要死了,可一个女人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她长得并不算美,可是她救了我。
她教我识字,教我跳舞,教我诗词歌赋,所有女子该学的我一样不漏地学。可我不喜欢,我看其他的孩子都在拿刀,那一把普普通通的刀在他们手上翻转成花,凌厉无比,轻易便可杀了凶猛的野兽。
我喜欢那种潇洒,私地里偷偷拿刀练,也许是我天赋异禀,我学的很快,自学比那些有师父的孩子学的还要快。
可是养母发现了,勃然大怒,罚我跪了三天三夜。我一开始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不让我变强,但后来我明白了,她是不想我变成她那样,她把对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她想要一个纯洁无暇的我。
可我不喜欢。
我七岁时,我被发现了,不越堂的弟子扯住我的手臂,粗鲁地把我从房间里拖了出来,力气之大,力道之凶猛,我几乎感觉我的手要断掉。
不越堂的堂主,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美艳华贵,不怒自威,眼角眉梢都是傲世天下的霸气与嚣张。
我为之向往。
她身边有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子,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注意到了,也朝我笑笑。我以为我自己已经是长得很美了,但她竟比我还胜上三分。
养母被处死了,凌迟而死,极其惨烈。她眼睛睁得很大,浑身是血看着我,我费了很大的劲才逼自己不尖叫出来。
我也要被处死。
这是我第一次,那么直接地认识到了不越堂的恐怖残忍。
可那个叫长安的女孩子救了我,二十碎骨鞭,每一鞭深可见骨,并且永远留下了不能抹去的疤痕。
至此我发誓,我要变强,我要效忠于她。
我被带到了天源阁,那里只是掌管情报,没有不越堂那么残酷。我半路进来的,没有师父,我什么样不会,其他孩子们已经可以杀人了,我还在练刀法,成为了软弱可欺的对象。
再后来有一天,没有人再向我扔石子,辱骂我欺负我。
那群孩子们里最强的照殊尘,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就像救赎那样,温暖如神仙,带我脱离苦海。
他做了我的师父,教我剑法,教我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割破对手的喉咙。才不过十四岁,我们已经不知道联手杀了多少人了。
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不仅仅是我灵力之高,更因为,要是有人叫嚣,他都会代我出手,对方往往惨败而归。
我喜欢他,喜欢他温暖的手掌握住我的手带我到最高的地方看月亮,喜欢他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我,更喜欢他站在我身前,举起剑为我击退一切黑暗与苦难。
我始终忘不了,当我恐惧胆怯缩在角落时,他不嫌弃我,愿意伸出手,帮我喝退所有不怀好意的对手。
这样的日子过了整整八年,几乎是一成不变地过这种日子,一点也不腻,反而我觉得很好,可以让我忘记现实的残酷,忘记我们还有生死之战,我们一群人只有两个人能活。
那天晚上,我下定决心要与他表明心意。
但是想得很轻巧,我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胆怯,那一整天我都不敢看他,入夜了,就躲到我院子最高的那棵树上坐着,死死地等着那一轮明月,好像它是我的杀父仇人一般。
殊尘找不到我,就想到了这里,一般我难过,我开心,我有心事,都会来这里。
他的脸猝不及防地闯进了我的眼帘,把我吓了一大跳。我即使是杀人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但这时我竟然红了脸,在他面前踌躇着,不安着,结结巴巴地吐不出几个字。
但是把我心思先吐出来的却是他。
也许是要避免我的尴尬,所以他先开口。
“浮生,你…你愿意同我在一起吗?”其实他开口也是羞涩的,只是他低着头,但我知道。
也许是气氛太过于凝固,我能听见清晰的心跳声,也许是我的,也可能是他的。沉闷而又沉重,像一种有规律的鼓点跳脱地几乎要蹦出我的胸膛。
我几乎是呆滞地点了点头。
他抱住了我。
虽然我们并不是第一次拥抱了,但这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后来我才记起来,那天是我十五岁生辰,是女孩子及笄的日子。我不知道及笄有什么用,后来才听别人说普通的女孩子及笄便是可以嫁人了的意思。
之后我的生活除了练功便只有他了。我喜欢看他练功的样子,剑花纷飞,动作灵巧,特别是坐在石头上打坐的时候,身体四周环绕这五彩斑斓的光芒,虽然是修魔,但是在我看来,他比神仙还要好看。
我们白天练功,晚上雷打不动地去看夜空,也许在别人看来十分枯燥无味,但在我眼里,这样的日子一辈子都不够。
可能是因为他很受器重的原因,十六岁那年,我们两个被派出去做任务。
对方是个叛逃出不越堂的叛徒,几乎是做到了魂杀的地步,我和照殊尘联手也没有能打得过他。纵使我们天赋再高,也不过十六岁罢了,对方是个修炼了好几百年的老妖怪。
殊尘比我要先倒下,他帮我挡了一剑,倒在地上昏迷过去,血流不止。
那个魂杀叫嚣着,说我们是不是来送死的。
我看着殊尘,看着那个魂杀,感觉到身体内的仙力难以抵挡地喷涌而出。
我知道我的身体不对劲了,因为我的意识完全模糊了,我不受控制,几乎花去了我半条命,才杀了那个魂杀,忍着痛把殊尘带回了天源阁。
那一次,我们任务完成地漂亮,但是也让我们躺了三个月没能下床。
这样的日子我仅仅享受了两年,十七岁那年,我听闻了长安有危险。
我记得她,那个救了我一命的女子。
我要去救她,不管她需不需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有危险,但是什么也不去做。
但是殊尘不让我去。
我义无反顾,踏出天源阁的门。他站在我身后,我抬头去看天源阁的牌匾,便可以顺利地不去看他受伤的表情。
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年,这十年里,我一个朋友也没有,我的眼里看不到任何人,我只有他,我也知道,他只有我。
他爱我,不比我爱他少。
但是他从来不表达出来。
“等我,我会回来的。”我转过去,逼自己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可他没有抬头看我。“不越堂那个地方,很危险。”
我心疼他,他很小的时候便被带到天源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子,他懂事开始,会的就是杀人。也许是际遇相像,所以当初他看到我是才会毫不犹豫地对我伸出了手。我是他的希望,也是他活下去的勇气。
“我知道,可我不能看着她不管。”
他终于还是没有再阻止我,只是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给我的心里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我不舍,他更不舍。但我必须走。“等我。”他这样告诉我,好像我会一去不复返一般。
但我没有心思管那么多了。
我到了那一个小院里。看见了长安抱着一个男人安静地坐在地上,睁着眼睛看着远方,可眼神却没有落在任何一个地方。她没有哭,也许是太过伤心了吧,所以眼睛干涸到什么都没有,徒留悲伤。
我蹲在她旁边,不敢碰她,她看起来,好像只要我碰一下她,她就会像一个碎掉的瓷器一样支离破碎。
当年她多么明媚的一个女子现在竟变成了这样。
葬了那个男人,我们回到了不越堂,这个我梦想着的地方,即使这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
也许是看上了我的灵力,他们各种威逼利诱我留在这里。也许当初的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是这个的前提是,我要殊尘和我一起,否则,我来到这里没有任何的意义。
可这里哪里是容我辩驳的地方,我被堂主打晕,强行灌上了雾霭丹。
至此,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昭长安,我和她都成为了魂杀,可她比我强太多。我为了迅速变强,用了最险的法子,仙魔两种力量相互制衡,相互成长。正邪不两立,这让我的身体承受上限不断被刷新,灵力不断快速增强,然而每一次飞升,我都要承受难以言喻的痛苦。
两年后,堂主被逍遥阁的君逍遥设计而死。长安前所未有地震怒,和我一起杀入了逍遥阁,大杀四方,鲜红的血液遍地都是,连天空都被染上了一层阴翳。
我与她带着一身的血和君逍遥的人头回到了不越堂,我拥护她当上了堂主。
我们的实力没有人质疑,单从我没次的不越堂内部挑战大会上杀的那么多越位者,便知我的实力不是那些普通妖魔可以比拟的。
长安当堂主的这两年,我杀了太多的人,满手血腥。我身边的男人很多,可我的内心毫无波澜,我在寻找,寻找一个熟悉至极,但是却又始终模糊的影子。
我与很多的男子玩着爱情的游戏,可我的内心却又有着前所未有的空虚。
长安问我为什么,因为我的生活除了她,除了杀人,再没有其他。我不怕死,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够打败我,即使是杀了我也可以,这样我就不用忍受没也黯淡的夜晚,独自忍受寂寞。
长安说我与她太像了,我也是觉得这样认为。
我为了她,为了不越堂,什么事都做过,逍遥阁的人恨我,却更怕我。我感觉我把我的灵魂出卖,出卖给了一片我无法琢磨的黑暗。
我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解脱?才可以真正放过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