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多,昭浮生和照殊尘找了个沈规沈朝霞都繁忙的时间,一起来到了禁地。
“多大把握?”昭浮生试着伸手推了推那扇门,岿然不动。这些日子看到沈朝霞解结界的都是照殊尘,他也是个细心的人,功力之高,胜算应该是大。
“六成。”
他一向留三分余地,看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了。
照殊尘回忆着这几日看到的手法,也试着解开这结界,尽量不破坏它。
看着他满头大汗,昭浮生也有些不忍。
约莫过了一刻钟,只听见‘咔嚓’一声,门应声而开。
昭浮生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但是一刻一不敢停留,门刚开就拉着照殊尘进去。
如照殊尘所猜,这里的确是多重幻境,多重结界在内,错综复杂,只为了保护最中间的那个禁地。
照殊尘和昭浮生对看了一眼,便走了进去。刚开始还好,没有什么幻境可以近得了他们的身,但好景不长,才走了大概百来十步,两个人便掉入了不同的幻境。
昭浮生只觉得两眼一黑,微微有一些眩晕感,但过了差不多几秒之后,便眼前一亮,四周景物出奇的熟悉。
这里是天源阁?!
昭浮生在这里生活了四年,自然是对这里了如指掌。
之前收养她的不越堂弟子因为这个被处死。但昭浮生也感觉到,她待她如己出,在不越堂活着,却不希望她沾染魔气,所以一直到七岁,都没有传授她功法。即使是今天视功法如性命的她,昭浮也生从来没有埋怨过她,也没有埋怨过先堂主。
若是先堂主当真无情,便改一剑杀了她,不会因为昭长安的求情就留她性命。
那个弟子虽不教她功法,却是待她真心的好,如母亲一般爱护,她又怎么舍得怪她。
但什么也不会的昭浮生在天源阁,却是深受欺负。
这里虽然只是不越堂的分支,但也是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像昭浮生这样的刚好是人人皆可欺的对象,强大的爱欺负她示威,弱小的爱欺负她出气。
昭浮生对这一幕印象深刻,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她发誓要变强。但没人教她,她还能自学成才?
在所有人都看不起她的时候,她躲在角落里满身污秽,却有一只手,帮她拍下了停留在了她头上的石子。
看起来不过比她大一两岁的样子,言语也已经很老成,五官也出落得很精致。
关键是,他的功力几乎在他们这一届小弟子中最强的。
天源阁每五年收一届弟子,每次五十个,大约都是七八岁左右,七年之后,所有人对战,活下来的十五人才可以进入天源阁,又只有两个佼佼者,可以获得进入不越堂的资格。
那个男孩微笑着,伸出左手给她。
虽然小,但是他的脸却那样熟悉。
他是照殊尘!
关键是,她记得她受欺侮,却不记得是照殊尘救她出水火。
怪不得他那样熟悉。
但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时还小的昭浮生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接受他的好意,她已经上当受骗太多次了。
可看着他如沐春风的笑容,昭浮生还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握住了他的手。
照殊尘笑得越发灿烂了,握住她的手不放开。“你叫什么?”
昭浮生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进入了不越堂之后没有名字,可以取,但是她不识字,没有人帮她。“我没有名字。”
照殊尘好似料到了这个结果,也不嫌弃她,只是拍了拍她的头。“没有也没关系,我叫照殊尘,你要是不介意,以后便叫你不语可好?”
昭浮生看着他含笑的眼睛,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那么不语,你若是不嫌弃,我以后传授你功法如何?以后可不许再受欺负,要是打不过,便来找我,我帮你教训他们。”
有人教她功法,让她变强,她怎么会不愿意?忙点了点头,随他回了他的院子。
他腾出了一个单独的房间给她,安排两个侍女服侍。
他的功力是所有人中最强的,天源阁阁主对他寄予厚望,甚是宠爱,破例给了他一件单独的院子阁楼。
昭浮生倒是不在意自己住的有多好,她只想变强。
想要不再受欺负,可以有机会去不越堂,报昭长安的大恩。
但是照殊尘却似乎不急,不仅教她功法,教她摆阵,教她识字读书。
昭浮生日益强大起来,直至所有人都害怕她,不敢再欺负她。但是她与照殊尘切磋无数次,却从来没有赢过。照殊尘也不急,极有耐心地陪她练,从来没有怨言。
她似乎已经窥探到了以前的秘密。
但就在这时,这个幻境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外力撕裂开来。一瞬间,所有景色都消失了,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照殊尘面无表情的脸。
“幻境要重新排阵了,我们要快些出去,不然,就出不去了。”他的言语极冷,不含一丝情感。
她还没有看到该看的地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他是想掩盖什么?
但是还没有等她多想,便被照殊尘拉出了结界。
“刚刚只是幻境,不要当真。”
昭浮生看了看他,并无异常,但心里明白,他在说谎,现在不可打草惊蛇,还是等来日再探究。
“知道了。”
自行入幻境怕是行不通了,幻境有时间限制,看来只有从沈规入手,让沈朝霞亲自带她进去。
刚刚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是她遗忘的吗?
住进朝霞门已经半个月了,昭浮生很爱拉着沈规出去玩。朝霞门是朝霞城的中心,朝霞门没什么好看的,沈规便带她到城外去看风景,路途遥远,偶尔都要隔一天才能回来。
有趣的是明明门主是沈朝霞,但是平日里从不理事,门中大小事务都是沈规在打理。那个禁地也是沈规派人驻守。昭浮生是不会给沈规时间的,要是他忙,也要撒个娇让他作陪。沈规也吃这一套,再是繁忙,也要先压着,陪她去玩耍。
照殊尘虽然不快,但是也知道这是昭浮生在刻意给他机会找时间探查朝霞门底细。照殊尘随着沈朝霞已经去了许多次那个禁地了,沈朝霞几乎每天晚上都去。照殊尘窥探着她封印的手法,强攻胜算不大,下次带昭浮生来的时候,修复封印的时间就会少很多。
奇怪的是她一进去就气息全无了,只有一种可能,里面可不止一种结界,才会把人的气息搅乱。
晚上没有沈朝霞会去,要行动,只能白天。
今天昭浮生没有去找沈规,倒是来找照殊尘赏月。
照殊尘没有推辞,而是带她到了朝霞山山顶,这里地势绝好,倒是个赏月的好地方。
但是说是赏月,两个人却一直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打破尴尬。
“明天,我和你去禁地试试看。”
照殊尘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表示同意。
昭浮生看着他,一时也没有话可说。这个照殊尘明明还只是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却情绪如此内敛,喜怒不形于色,让人看不透在想什么。“看什么?”
照殊尘注意到昭浮生在盯着他。
昭浮生移开了目光,笑笑道:“我在想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我感觉你心事很多,让人难以看清楚你心里的事。”
照殊尘笑笑,不置可否。
沉默了一会儿,照殊尘看似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想要开口却又欲言又止,只能微笑着看着天上一轮明月。“我的心事太复杂了。你想要知道的,你想要得到的,我都会一一给你。”照殊尘极其认真地看着她,昭浮生也在盯着她。
昭浮生很难说自己没有触动。
从没有那么一个人,明明很想让她知道,却又怕伤害了她似的,一直沉默,这么地,把话藏在心里,一句也不肯说。
所有的难受,所有的隐忍,他都自己承担。
爱护她,就像是,年岁无多,拼命爱护仅仅留下的那一点点痕迹一般。
但奇怪就奇怪在,昭浮生以前男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给她这种奇怪的感觉。她确定,她以前一定和照殊尘有过什么,只是忘记了,要不然,为什么她心里的那种熟悉感会越发强烈。
照殊尘首先移开目光,笑得极淡。昭浮生伸手按着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脸推到她眼前,强迫他看着自己:“照殊尘,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和她的脸那么近,仅仅那么一点点距离,只要再近一点点,就会亲吻到。
照殊尘轻轻地推开她的手,好似也没想到她会那么直接。“这不重要。”看他不想说,昭浮生倒也不再逼他,只是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哪一轮明月。“我和长安杀人杀得最狠的一次,也是有这么美的月亮。”
昭长安和昭浮生放出消息,三日内必取逍遥阁阁主性命。
这轻飘飘一句话一入江湖如一颗石子扔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这一届的逍遥阁阁主就叫君逍遥,能以逍遥阁的名字为名,可见其风光无限。可他设计杀了不越堂先堂主,昭长安震怒,才会有了那则消息。
当时的昭浮生和昭长安都还只是魂杀,昭长安在封位大典中离开,在所有人都焦急等待了三个时辰之后,昭长安和昭浮生一身血,还带着君逍遥的人头回来,由昭浮生带头,昭长安登上堂主之位。
昭长安笑容妖魅放荡,随意地挥了挥手,便把君逍遥的人头扔入了一旁的火炬之中,轰隆一声,昭长安加以功法,只一瞬,君逍遥的人头便化为灰烬。
至此江湖上便流传开来。
昭长安和昭浮生为先堂主报仇,不带一兵一卒杀入逍遥阁,斩杀了当时逍遥阁所有人,还带着逍遥阁阁主的人头回不越堂耀武扬威。
从此,妖魔之名传遍天下。
当时逍遥阁的人都死绝了,所以世人都只看到她们两个如修罗般杀人如麻,表面上风光无限,没有人知道,她们那一仗,打得有多困难。
只要一闭眼,那画面就晃似还在眼前。
当时昭长安与她站在逍遥阁大门前,昭长安拍了拍昭浮生的肩,笑着问:“怕吗?”
昭浮生回以同样温暖的微笑:“杀人罢了,怕什么?”
这便够了。
昭长安一掌震开逍遥阁大门,二人宛如恶魔,在数百逍遥阁弟子的目光下,微笑着走进了逍遥阁。
君逍遥知道昭长安要杀他的消息,一直谨慎小心,害怕逍遥阁里有奸细,给他下毒,但没想到,她们会以这种方式杀进来。
看着两个嚣张至极的女子,眼中并不在意,幻化出一个傀儡,继承了他三分一的灵力,与他并肩而站。
昭长安不屑于与他玩什么阴谋诡计,光明正大地打一场,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看看,不越堂到底是什么实力。
君逍遥也对她们同样不屑。
不过两个女子罢了。
荼凉剑出鞘,已经忍不住要饮人鲜血了。“你要哪个?”
好似在挑拣小猫小狗一样。
昭长安笑笑,指了指君逍遥本身。
昭长安的荼鸣剑一出,直指君逍遥的要害。其他逍遥阁弟子都齐齐地攻向昭浮生。君逍遥能当上逍遥阁阁主,实力却也是不弱的。
君逍遥分身为两个,刚好一人一个。
昭长安看着他,眼中杀气翻腾,一剑便刺向他眉心,君逍遥早有预料,轻易便躲开了去。他将灵力尽数注入剑中,尽力向昭长安斩去,昭长安把剑一横,直直接下他这一招,却被剑气震开好几步,撑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见昭长安受了伤,君逍遥更是得意。传说中不越堂仅次于堂主的魂杀也不过如此嘛,他堂主都能杀,何况是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昭长安看了他一眼,满不在乎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站起来,仿佛战争才刚刚开始。
就这一击,她大概也知道君逍遥什么实力了,要赢他,并非没有可能。
“你就这点能耐吗?”
见昭长安还是那么嚣张,君逍遥心中更是怒气冲天,怒吼道:“死到临头了还那么嚣张!”
说罢又举剑击向昭长安,昭长安看了他一眼,以剑相抵。他的剑便只击中荼鸣剑剑身。荼鸣剑坚不可摧,昭长安只微微发力,便将他打开了去。
趁着他被击退还没有反应过来,昭长安乘胜追击,率先攻击,君逍遥猝不及防,生生受了昭长安这一剑。只在昭长安刺到他时微微偏开了身子,被君逍遥躲开了要害。
如此过招数十招,却依旧分不出胜负。
唯有孤注一掷。
昭长安用剑割破自己的手腕,将血往剑上一抹,设下一个血咒,在短时间内突破身体的极限,将灵力提升到最高,径直向君逍遥击去。君逍遥不甘示弱,两个人同时一击,但君逍遥快一步,剑尖直刺入昭长安心口,所幸她的心下有结界,君逍遥没能一剑刺穿。
昭长安勾唇一笑,挥剑毫不犹豫地斩下他的右臂。
君逍遥连手带剑都齐齐掉到地上,后退了好几步捂着伤口哀嚎。
听着他的惨叫,昭长安说不出的畅快,丝毫不在意地勉强站起身,捡起自己的剑,用最后的灵力封住心口上的伤。
就差一点点,就要刺到她的心脏了。
君逍遥不甘地看着她,想要起身反击,就被一把剑直穿心口,再没了呼吸。
昭长安看向那把荼凉剑的主人。
昭浮生杀光了所有逍遥阁弟子和君逍遥的那个傀儡,身上流的血也未必比她少。只不过她喜爱穿黑衣,所以流了多少血外人一概不知。
两个人相视一笑,昭长安剑起剑落,直接把君逍遥的头给砍了下来。
“走,回不越堂,刚好赶上封位大典。”
回到不越堂时已经是凌晨了,迎着清晨微光和众人诧异的目光。
两人就这样,满身的血,提着人头,恶魔般回到了不越堂。由众人拥护,昭长安登上了不越堂堂主之位。
从此,不越堂与逍遥阁势不两立。
听完这一大段,照殊尘有些心疼,说起来轻巧,但当时数百条人命岂是她说得那么轻易。
他在天源阁,知道的比外界多一点点。例如当时参加完封位大典后,昭长安处于飞升之际,全身经脉尽碎,忍受了巨大的痛苦,几乎是把命豁了出去,才飞升成功。而昭浮生昏迷了三天三夜,直至第四日才转醒,修养了好几个月才堪堪养好。
便是如此惨烈,她却从不肯让人帮,让人对她有一点点怜惜,她要的,只是天下人听到她的名字是满脸惊恐,知道不越堂尚有堂主和魂杀可颠覆天下。
这一战换来的,是她们名震江湖,天下妖魔归顺,不越堂的实力日渐壮大,令逍遥阁忌惮,令天下修仙之人震恐。
“我昭浮生从来不屑于他人施舍,我的命在七岁那年便该死了。天下人皆认为我是女流之辈,难成大事,但我偏要他们知道,之前他们不屑之人,可轻易颠覆天下,挥挥手便可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若天下负我不越堂,我便要这天下的尸骨为不越堂铺开一条霸主之路。”昭浮生站起来,晚风吹动她的长发,姣好的面容尽是肃杀之气。即便世人再是不愿承认,眼前这位女子,做到了当初誓言,让所有人听见不越堂,听见昭浮生这三个字,便闻风丧胆。
照殊尘也知道,以她的实力,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要让他保护的女孩子了,心中既苦涩有欣慰。“昭长安对你来说,是什么?”
昭浮生转头看着他,笑的随意而又邪气:“天下人都看不起妖魔,长安不仅仅是我活下去的理由,也是我的信仰,让我明白,就是天生为魔,也未必天生是恶。”
她到底,还是不复从前了。
照殊尘沉吟一会,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跃,便落回平地,随即放开她。昭浮生有些疑惑他的态度,刚想开口询问,照殊尘便转身背对着她,缓缓开口:“只要你想,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说罢,一个眨眼,他人已经不见。
昭浮生感觉照殊尘令她感到太不一样了,之前男人虽多,但她却只不过是寻找新鲜感罢了。但照殊尘明明话语间并未什么动人的情话,却令她感到心动。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