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相思，怎抵得这软玉温香的佳人在怀，何况，又是这十五年的相思入骨，纵使那柏万秋再隐忍，情到此时，也再难控制。
况且，如今，他已不是当年的少年，而她，也不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
烈火干柴，死灰复燃，只需要那么一点点的火星，就足足可以，瞬间天雷地火，摧枯拉朽……
待到两人终于从那贵妃榻上起身之时，柏万秋看着衣衫凌乱媚眼如丝面色酡红如醉酒般的身下之人，这才悚然惊觉，自己，已是无可救药地犯下了多大的错，多大的欺君之罪。
那贵妃娘娘杨德馨，却丝毫不以为意，她轻轻一扭身，如灵蛇般从他身下溜至一侧，无比娴熟地扣上衣衫，重新对镜梳妆，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因为，十五年来的经历，她早已不再是当年的旻芷。
那个纯善无知，美好如兰的旻芷，早已在那苏锦绣出手对付她时，死在了那个雷雨交加的晚上！
现在，站在大明宫中的，站在这右相柏万秋面前的，早已是一个勾心斗角，可以为了一切利益而不择手段的德贵妃，杨德馨！
德贵妃一边对镜理云鬓，一边从铜镜中打量着那突然有点后怕的柏万秋，瞧着他惊慌的神色，身心的短暂欢愉，瞬间转为淡淡的鄙视：哼！这样的男子，白白长了一副英雄样，这内心，却在皇权家族利益面前，一贯卑微如蚁，难怪当年，会弃了自己而去……
德贵妃迅速盘上自己的发，重新将那些歪斜的金簪一支支扶正。
她对着铜镜中自己如染胭脂的双颊，如清泉洗过的亮彩双眸，微微一笑：不过，再怎么着，如今自己，毕竟有求于他，况且，虽是仓促行事，但这多年的相思蚀骨，总算圆了少年时期的梦……
德贵妃面若桃花，缓缓转身，无比温柔地走上前去，抓住柏万秋正在颤抖束不上玉带带钩的双手，娇柔一笑：“万秋，你……怎么竟像是无知少年郎似的？难道……是嫌弃我……不够美好？”
柏万秋低头，瞧着她突然焕发了生气，艳如牡丹般的娇颜，心头浮现的，却是当年初见她时的一颦一笑。
真没想到，时隔十五年，自己竟然在这大明宫禁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失心疯地与她纠缠在一起！
梦里的几度寻寻觅觅怅然若失，今日，终于如愿以偿地突然得到了她！
可是，不知怎的，他瞧着眼前明明比十五年前更为魅惑成熟如罂粟花般的女子，心中却不由悚然惊觉：
她那时有多青涩纯真如莲，此时便是有多美艳灼人，尤其那双眼睛，那双喷着情欲之火的眼睛，犹如那熊熊燃烧的烈火般，像是要吞噬了自己的灵魂与身体……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再一次被她成功地勾起了本不该有的心思，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
难怪人说，那中年人的情欲，都是那休眠的火山。一旦被勾起、点燃，便是万劫不复，不仅会毁了自己，毁了别人，更会毁了周围的一切……
柏万秋不敢再细想下去，他低低一叹，任由她的小手，无比熟练地帮自己搭上了腰间的鎏金嵌绿松石玉带带钩。
他闭目低头，鼻尖，是她身上特有的诱惑芬芳，带着一丝丝危险的气息，夹杂着她发间飘散而来的轻柔的、若有若无的淡淡芳香。
看来，这十几年的宫内生涯，她倒是学会了不少讨人喜欢的手段。
他悄悄别开头去，不忍将她推开。
窗外，那丛花开正妍的芙蓉树上，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突然纠缠着，直直向那花丛中隐去……
蝴蝶双飞，一旦合体，便是从此恩断……
柏万秋的心，莫名一痛。他转身，看着眼前已然强势却在自己面前故作娇柔的她，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再也无法定下心来，只一手抓住她显然并不安分的小手：“旻芷……别……下次，等你出宫之时……我再安排……今日……时间仓促，还有……”
德贵妃却突然促狭又任性地，抬头一口堵住了他的话，又是一阵唇齿间的缠绵相吻。
过了好久，她这才突然喘着气，一把推开已然受了蛊惑忘了身在何处的他：“记住……万秋，从此，只能是我对你说不……因为，是你欠我的……这下半辈子，需要你来偿还……”
柏万秋一愣，看着她明明媚眼如丝，却偏生又透着不可抗拒的阴寒冷冽，似乎如蛇妖般，更为魅惑。
他竟然鬼使神差般点头应诺了：“好！旻芷……都听你的……莫说下半辈子，就是今后……生生世世，我都听你差遣……”
德贵妃瞧着眼前突然臣服宣誓效忠的男子，眼里既有着虚荣心得到满足的巨大得意，又有着轻微的鄙视：明明权倾朝野的右相，在自己面前，却总是如此懦弱无能……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如他所说的，是因为这十五年来，对自己的内疚吗？
她突然眨了眨眼，掩去了心中的不快，拉着他，重新在厅中坐下，亲手，替他倒了杯茶水：“如此……不知右相大人，今日匆匆入得这大明宫中，又是有何要事要说与本宫听的？”
柏万秋看着前一刻还小鸟依人般辗转承欢的她，瞬间却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架势，眸色一暗。
他接过她递上的茶水，抿了一小口，清了清嗓子，这才低低道：“前几日娘娘托人带信之后，微臣就一直在明察暗访，如今稍稍有了些眉目。只是，当年微臣赠与娘娘的那本《辞赋》，不知娘娘可还有印象？”
德贵妃正在替自己倒水的双手一颤，瞟了那柏万秋一眼：“怎么？右相大人这是想要索回旧物？”
“不是……不知娘娘当年到底去了哪里？流落何处？近日，竟是有人在那旧货市场，觅得此书！”柏万秋瞧着那德贵妃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慌与狠厉，顿了顿，继续道：“幸好，如今此书，重新又回到了微臣手里……”
德贵妃这才端正了身子，面色凛然：“可曾查出，到底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可是有了那孽种的消息？”
柏万秋瞧着她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狠厉眼色，心下藏了十五年的疑问，终是吐了出来：“旻芷，当年……你离开之后，我追至禅院，那守门的仆妇明明说，你已经早早下山回府了。回府之后，后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为何，第二日，竟是你兄长追上门来，继续讨要你的下落？你到底去了哪里？那个你口中的孽种，又是怎么回事？”
德贵妃看着他，目中是掩饰不住的黑暗与挣扎，十五年了，每次午夜梦回，她都觉得，这是自己年少的疯狂与叛逆所带来的恶果，就像一颗毒瘤一样，吞噬着她的心。
柏万秋看着她面上闪过的一丝痛楚，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但，为了弄清楚那个噩梦的起因，他必须帮她揭开这个一直在流脓的伤疤，只有把这块坏死的肉割去了，这伤口，才有可能完全愈合。
他放下手中茶盏，轻声唤道：“旻芷……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可是，你一直回避，让我蒙在鼓里，又如何帮你呢？如今，这书已是出现在了长安城的旧货市场，不知那人……是否已是进入了长安城里？”
德贵妃闭了闭眼，眼前浮现了那年那日的所有景象，像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里徘徊：好！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吧……
睁眼，她静静看向对面一脸期待的右相大人，终于点了点头，一咬银牙，指尖的金丝护甲狠狠地掐着那紫檀木桌面一侧的雕花，缓缓地艰难开了口：“但愿，从此我可以从这个噩梦中醒来，再也不要梦到那人……那事……一了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