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披散着那半干半湿的头发,重新换上那套早已熨烫平整的海棠色绣银丝芙蓉夏衫,半透明的绯色云霞长帔搭在薄薄的夏衫外,平添了三分妩媚。
这发丝要全干,估计还得一个时辰。无双想了想,干脆取了案上纸笔,就着眼前那丝竹采来的一黄一粉两朵碗口大的芍药,细细描起了花样子。
丝竹丝月向来知道,小姐只要一读书写字或是作画描花,就一直不喜欢别人打扰。因此,这二人上了茶水,剔完灯花之后,就掩了房门,早早去隔壁房间,歇息去了。
无双描完一朵芍药,双眼已是酸涩,她细细举起花样,正待仔细观摩,却不想那半敞的窗外,传来男子低低一笑的声音。
无双一惊,回眸转身,却不见人影。她瞧了瞧沙漏,已是亥时三刻,心想这半夜三更,可别是碰到了采花贼才好!
她本想大声呼唤丝竹丝月,但又唯恐引起慌乱,反而害了她俩。
一眼瞥见那桌上的裁纸刀,她一把抓起,转身“噗”地吹熄了灯火,一个躬身,迅猛钻入那铺着锦缎桌布的书案之下,屏息静气,悄悄注视着窗外。
窗子外面静悄悄地,只有那皎洁的月光,透过那白色半透明的窗纱,如水般洒了进来,照亮了那窗前的黑色方砖。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无双等了一支香的工夫,不见任何动静。
她揉了揉早已酸疼麻木的膝盖,懊悔地叹了一口气,手脚并用,爬出了那帷幔之外。
房间里似乎并没有人,她摸索着去找火折子,烛火重新点燃的一刹那,却蓦然整个身子僵在了那里!
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到,自己身前的书柜墙上,明晃晃地映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掩住了自己娇小的身形!
无双想要大喊一声的惊讶,生生憋在了嗓子里。她一手紧紧扶住书桌,防止自己身体因战栗而滑落在地,一手死死拽握住那把裁纸刀!
背后那高大的声影,却是一步一步缓缓地向她逼近,无双的心跳也是愈来愈快,大有直接跳出嗓子口的架势。
眼见那泰山压顶之势就要将自己折倒,无双突然一个转身,闭目凝神,手中裁纸刀死命向那人胸前刺去!
那身形突然向右暴转三步,直接避开了无双手中的刀。
一击不中,无双已是如强弩之末,脚下踉跄前倾,待要再次转身行刺,右手却已是被那人死死抓住,手中的裁纸刀,也早被那人夺去。
无双的身子,已是毫无自控力的,落入了一个淡淡檀香味的怀抱之中,头上传来低低一笑:“姑娘如此先兵后礼,投怀送抱,让本公子如何消受得起这美人知遇之恩呢?”
无双抬头转眼,见是那柏少爷,心中又羞又怒又惊:“公子夜闯女子闺阁,难道是君子行径?”
柏世仁魅惑一笑,故意低头闭目,在她发间细细嗅了一嗅,轻轻叹息道:“好香!好香!”
无双被他这一副登徒子之相,羞得面色绯红,抬腿就是一脚,直接重重踩向他的黑缎金丝锦靴。
柏世仁吃痛,随手放开了那怀中无双,故意龇牙咧嘴,直直在那无双原来就坐的花梨木锦缎椅子上,坐了下来,笑看着那无双:“啧啧啧,难怪泥丘公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如今看来,诚不我欺也!”
无双白眼一翻:“仲尼还说过:柏子之器小哉!”
柏世仁再也抑制不住,死死盯着她差点喷火的双眸,哈哈大笑了两声:“多谢小姐美言!本公子何其有幸!居然替代了管仲之位!”
无双气急,唯恐声音太响,惊醒了那隔壁熟睡了的丝竹丝月:“你!小声些不可以吗?”
“哦?”柏世仁身子前倾,将那无双细细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小姐的意思是,如果在下小声些,就可以胡来了吗?”
无双随手抓起桌上的青玉镇纸,直接向他扔了过去!
“好一只牙尖嘴利的小野猫!”柏世仁面不改色,随手轻轻一抓,那镇纸已是牢牢在握。无双吓了一跳,不想这厮看着风流,身手却是如此敏捷,一时倒是杵在那里,不敢造次。
柏世仁眉毛斜斜一挑,瞧着她因怒气而染上胭脂的无暇玉颜,那柳眉凤眼,琼鼻樱唇,看她那一头如瀑布般随着身子怒颤而微微流动的乌发,鼻尖萦绕着槐花隐隐甜香与一丝无以形容的幽香,嗓子干哑,无来由地心中一跳,脑间闪过父亲书房里,自己有一次偷偷瞧见的那幅女子月下抚琴的画像。
他双眼一眯,再一次将那案前的这个女子细细打量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对,年纪不符!可这世间,竟有如此相像之人么?难道,是那人的近亲?
无双看他不声不响,眯眼打量自己的眼神,倒是一阵后怕,但既然已经做了,怕是没有用的。何况,自己占了理!谁让他私自闯了进来!
如此一想,无双自是有了胆气,深吸了口气,挺胸问道:“不知公子深夜来访,究竟所谓何事?”
这下轮到柏世仁呆了一呆:“不是你让丫鬟传话,让我一个时辰之后,前来品尝你的手艺的吗?”
柏世仁眼睛扫了一圈,房内并不见任何糕点。他疑惑地又四处看了看,突然暧昧一笑,瞧着她那身明明是夏日的衣衫,不怀好意地起身站了起来。
无双见他上身越过书桌,只簪了一根上等羊脂白玉簪子的脑袋,直直凑近自己的小脑袋,鼻子故意在她脸旁边嗅了两下,已是吓得后退了一步。
不想那柏世仁却不管不顾,继续作出陶醉之状,口中低低道:“如此说来,不会是你把自己做成了那槐花点心了吧?”
无双饶是再有心机,如今被他一言点破,怎生不会恼羞成怒。她想也不想,对着他那明晃晃的俊颜,就是一记粉拳挥了过去。
口中低低喝道:“我看那什么长安城里所谓的风华四公子之首,也不过如此!只会有伤风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