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区，冰冰只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白芳今天是开车来的，两人见离晚餐时间还早，就去王府井转了一圈。
“嘿，正好，约的地点是王府井大饭店。你不用特地送我了。”冰冰看天色有些暗了，这才想起那张纸条，拿出来一看，笑道。
白芳则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家伙，这家饭店的最低消费每人四百多元呢！你妈今天给你约的是什么人啊？”
要知道，白芳的丈夫田兴力虽然也是个商业精英，却很少在不必要的时候带她去这种五星级高档消费的地方。
“这我不是急着出门没问嘛！”冰冰干笑了声，“我妈肯定给人家看过我照片了，前几个都是这样，而且纸上还写着三号包间，肯定错不了。”
白芳只能在饭店前将冰冰放下，“需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了，我自己打的回去就好。有空再出来玩啊！”冰冰知道平时田兴力都忙，这对夫妻聚少离多的，在白芳的心里积累下了不少怨气，自己可不能再占用人家短暂的相聚时光了。
目送白芳的车子离开，冰冰踏上了饭店前的红地毯，已经有人上前接待，“请问您一个人吗？是否有预约呢？”
“不是。不知道三号包间的那位先生来了吗？”冰冰看了看表，发现超过了约定时间，对方应该已经到了。
“是的，您请跟我来。这边请。”这种饭店的接待人员态度都是一流的好，毕竟能来这里消费的非富即贵。但是冰冰却敏感地发现，在自己报出三号包间的时候，对方的态度变得更加恭敬了。
“就是这间了。”
冰冰点头表示谢意，接待人员就先离开了。
犹豫片刻，冰冰还是轻叩了几下门，然后小心推开虚掩的门，同时诚恳道歉，“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不用介意。能够等待冰冰小姐，也是我的荣幸。”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冰冰猛然抬起因为迟到而埋低的头，“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那人正是一脸悠哉地喝着茶的萧暮影，“我是单身，当然也可以选择用相亲这种方式来挑选未来的伴侣。”
这种钻石王老五还用得着相亲？随便往名媛堆里一站，倒贴到身上的多了去了。冰冰一边腹诽，一边犹豫是否要立刻离开，结束这场“闹剧”。
“你想走？”萧暮影放下茶杯，饶有兴致地望着冰冰。
“留下来有什么用？我们两个相亲不是很奇怪吗？”冰冰被他看穿，索性说明。
萧暮影笑着耸肩，“我不这么认为。冰冰小姐很讨厌我？”
“那倒没有。”冰冰摇头，很讨厌确实算不上，顶多就是有点愤懑在心头。
萧暮影这才站起身，很自然地走到冰冰跟前，引她走到桌边，又替她拉开了椅子，“那就请坐吧。”
见冰冰没动作，他又补充道：“现在外面的天气还挺冷的。你出来相亲要是这么早就回去岂不是交代不了？去外面闲逛，倒不如好好和我吃顿饭，你说呢？”
“那你请客！”冰冰几乎完全没经过大脑地蹦出一句，说完就后悔了。
“没问题，这本来就是应该的。”萧暮影毫不犹豫地应下。
冰冰此刻已经被他按到了座位上，见他也要落座，连忙想要改口，“我不是……不然还是AA吧！”她可不希望被看作贪小便宜或者爱慕虚荣的恶俗女人。
“我不习惯和女人在一起还让女人付钱。”萧暮影仿佛是为了打消冰冰的顾虑，又说道，“如果实在不愿意，你不妨把这顿饭当做你年会上本应抽中的奖品。”
冰冰被他诚实的后半句话给哽住了，果然是他换掉了奖品。只是这一顿饭真的吃得回那个大奖的价值吗？值得怀疑。
萧暮影见她没有再反对，扬声叫来服务生点餐，“你要点什么？”
似乎泄气了一般，冰冰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也顾不得失礼不失礼了，赌气道：“我要最贵的！”
萧暮影倒显得不以为意，低声对服务生说着：“给我来一份这个……还有这个……这个……好了，先这些吧。”
服务生退出去后，萧暮影一脸笑意地看着冰冰，“我照你的意思点了最贵的，要不要一会儿对一下菜单？”
冰冰顿感自己又输了，“不用了！反正都是你出钱，只要没放毒，我都能吃。”
“冰冰小姐，你的假期好像一直都很忙啊？”萧暮影仿佛很满意她的回答，低笑一声，状似无心地问。
正在喝水的冰冰差点没被呛到，“咳咳……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刚好听人说起冰冰小姐最近一直在相亲。”萧暮影老实不客气地点破。
冰冰沉下脸，在她眼里，眼前这个男人眼底和嘴角的嘲讽实在刺眼，于是冷声道：“您不需要这样拐弯抹角地冷嘲热讽，我冷冰冰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您，让您这么‘惦记’着。这顿饭钱，我自己的也还自己付，就当我给您赔个罪了，您大人有大量，趁早把我这个小律师忘了，好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你并没有得罪我，我也没有要捉弄你的意思。之前只是单纯想请你跳舞，现在也只是想请你吃个饭而已。”萧暮影见冰冰认真了，连忙正色解释，“可能是我的表现让你误会了，我真心向你道歉。”
也许是因为他的语气太诚恳，让冰冰也不由得一怔，难道是她多心了吗？他一个大老板，又何必为了戏耍她而纡尊降贵地道歉呢？或许是连她的潜意识里都觉得一直单身是个问题，才会如此敏感吧。
“不是的，是我想多了。”冰冰想到这里，立刻就把语气放软了。
这时候菜也逐道上来了，饭菜的香味与蒸腾的热气缓和了两人之间的僵硬。
萧暮影率先打破了沉默，笑道：“吃吃看吧，这可是最贵的菜啊！”
跟着他也笑了两声，冰冰索性就埋头吃菜了，和白芳闲逛了一下午，其实早就饥肠辘辘。还真别说，最贵的虽然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也十分可口。
“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独独找上你？”正当冰冰吃得开心的时候，萧暮影又开口了，“我给你讲个事你就明白了。”
冰冰也确实好奇，于是索性放下筷子，望着他等他开口。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三年前曾经去过上海，打了一场官司。”萧暮影替冰冰斟了一点葡萄酒，“喝一点吧，暖身。”
冰冰自认酒量不差，也不客气地喝了一小口，接着略一思索，答道：“我记得的。不过你怎么知道？”
她记得那时自己经过陈然的介绍，暑假初入律师事务所，很快就经手了不少官司，假期的最后，她还与陈然搭档出差到上海打了一场工程拖欠款项的官司。
“我记得当时的那个包工头已经因为公司拖欠工程款项而自掏腰包付了工钱，但是在那之后，只剩下他一个人苦苦找公司索要欠款，始终无果。”冰冰努力回忆着，“我很佩服他先行垫付的行为，所以没要他一分钱，帮他打赢了那场官司。”
萧暮影点点头，他是早就从好友处得知了冰冰做法的，“那个包工头正是我的好友。他自尊心强，出了事也不曾来找我帮忙，直到开庭审理前夕我才偶然从别人口中得知。我本来想帮他请更好的律师，他却和我说起有个律师愿意无偿帮他打官司。于是我就去了法庭，想看看这位律师。”
“你那么早就见过我？”冰冰吃惊道。
“对，那天我听完了你的整场辩护，你的辩护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为那时候萧氏资本与上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合作就快到期了，我并不是太满意，有意另寻。”萧暮影再次颔首，淡淡一笑，“恰巧，我得知你是讼明律师事务所的实习律师，就与你所在的事务所签订了合作合同，只等你正式工作后就可以接任首席顾问的位置。不过那之后不久，萧氏的重心转移到了海外，我常年不在国内，也渐渐忘记了正式与你认识一下的打算。再后来，你也已经知道了，我在年会上重新想起了你。”
一直到萧暮影的话音落下很久，冰冰都没能应上一句话。
“这是真的吗？”良久之后，冰冰低声喃喃了一句。
两人在同一张桌旁，萧暮影自是听到了，无奈地笑道：“你觉得这种事我能编得出来吗？不过，这缘分也确实是巧了些。”鬼使神差地，他又加了这后半句。
“原来我们事务所的发达是这样来的。”她的平步青云也根本不是所谓的靠学长帮助，她想得太简单了。冰冰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着他举起酒杯，“之前是我太多心了，错把好意当成了坏心。我干了这杯当做赔罪了。”
讼明律师事务所在冰冰初入之时，不过是偌大北京城中小小的一家事务所而已，薪酬和待遇都一般，大家都过着没日没夜看卷宗的日子来维持一份正常的收入，保持律师的体面。而自从与萧氏资本签订协议，不仅物质上的待遇提高到了业内最高，所内的首席律师也总是受人高看一眼的。
说着，冰冰仰头一口饮下了杯中剩余的葡萄酒，那种浓郁的烈香直冲上来，呛得她说不出话来，脸涨得通红。
“不能喝就别逞强。”萧暮影将酒杯拿开了一点，征求她的意见，“喝点其他什么？这边的果汁不错，都是鲜榨的。”
哪知冰冰一把抢过酒杯，又探身把他面前的一瓶酒抢到自己的面前，倒满了一杯，“不要！我就要喝酒！”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冰冰觉得她自己现在就是这种状况，否则她怎么也不敢驳了自己的衣食父母之意。
“我再敬你一杯！要是没有你，我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呵呵……”冰冰觉得自己是在说反话的，于是又将杯中的酒一口喝了。此时此刻，她突然设想，如果萧暮影没有看上自己的才能，是否她现在依旧过着靠四处接官司维持生计的日子？不过那又怎么样呢？说不定也会因为不曾高人一等，早早就找了个过得去的男友，说不定现在已经谈婚论嫁了……
冰冰就这样越想越觉得有理，于是不由得对着面前这个“罪魁祸首”吐起苦水来，“你别看我好像沾光了，发财了，可是实际上，我到这个年纪了还连个正经恋爱都没谈过，家人朋友都整得好像我这辈子就难嫁出去了一样，被逼着去相亲，就像今天这样……”
“不要喝了，可以慢慢说。”萧暮影忍不住皱眉阻止她继续灌酒。
“没事。”冰冰满不在意地笑开来，护住了酒杯，“我边喝边说也一样。”
看冰冰的眼神已经开始迷离，萧暮影知道再劝也是无用了，索性点点头，“那你说，我听着。”
“你听什么？我的笑话吗？！别以为自己就了不起了！以为自己给了我事业就高人一等吗？你错了！事业有一百个人都能给我，可是爱情，只有一个人能给我！你给得了事业给不了爱情，算什么？！”借着酒劲，冰冰觉得自己什么话都敢对萧暮影吼出来了，“我甚至有时候都在想，如果我至今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律师，会不会早就找到一个爱我疼我的未婚夫了……如果我不去上海打那场官司呢？你说，现在是不是应该完全是另一番情景了？”
尽管被无理取闹地指责了一通，萧暮影却只是眸光一沉，不见恼怒的迹象，只是回答她的最后一句问话，“是金子总会发光，你有这个才能，自然会有成功的事业。不是我，也未必不会是别人。你心里很清楚，舍弃了事业，未必就换得来爱情。”
惨淡一笑，冰冰发现自己真的是喝高了，连舌头都有些打卷了，“不愧是大老板啊！一语中的！我心里是清楚，也许就是太清楚了，才会这样的……呵呵……”
是啊，这些年，她都活得那么清楚，像分析每个案件一样清楚地分析每一件事，看每一个人。最后只落得长相很清纯、说话很物质、笑容很职业、捅人不流血的形象，图什么呢？那块所谓的破布，恐怕永远也不可能出现在自己眼前了吧……
忍了几年，所有的委屈和心酸都借着醉酒发泄了出来，泪滴滑落进酒杯里，混合着浓烈的酒精味道被一起咽下。
“你醉了。”萧暮影见冰冰越想越伤心，越喝越起劲，于是站起身来强硬地阻止了她继续灌酒，将她扶离座位，“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家。”
“是醉了！醉了也好……”冰冰只觉得自己两腿发软，只能攀着他的手才能站住脚，倒也没怎么反抗地就被萧暮影半扶半架着出了酒店。
“把我的车开过来。”到了门厅，立刻有人迎了上来，萧暮影随手把车钥匙扔给他，然后继续把冰冰往外带。
出了饭店，虽然已经算得上早春了，夜风还是凉到彻骨。冰冰立刻打了个哆嗦，冻得咬紧了牙关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肚子的酒水在胃里翻腾得厉害。
萧暮影见状解下外套替冰冰披上，还没来得及扣上扣子，冰冰就哗的一声，毫无顾忌地吐了个痛快。
“唉！”看着自己的名牌西装就这么毁了，萧暮影也只能低叹一声，递给冰冰一包纸巾，“快擦擦嘴。”
冰冰这一吐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深知自己惹祸了，接下纸巾后胡乱抹了一通，“对不起！对不起！我……这衣服我先带回去吧，洗好了给你……”
只听到萧暮影闷哼了一声，冰冰只当他默许了，勉强用哆嗦着不听使唤的手把那外套脱了下来叠好。万一大老板突然后悔，要她赔钱可就亏大了。
正巧这时候车也已经开了过来，很快就有饭店的清洁工打扫了地上的污物。
萧暮影拉开车门，将冰冰扶进后座，然后一边坐到驾驶座上启动车子，一边道：“如果想吐的话不要忍着，也不用到外面吐。外面太冷了，你现在不能受寒。”
不用忍着又不用吐到外面？冰冰迟缓地推想了一下，最后的结论是她可以吐在车子里。
冰冰醉得不轻，刚才也没能看清这到底是一辆什么车，但是萧暮影能开的，恐怕价值不菲，她这一吐起码吐掉上万元的保养费！
“没事，我不想吐了，真的。”低声回了一句，冰冰索性闭眼休息。如果她再不装睡，再说出一些唯唯诺诺的话，恐怕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胆小到就连“借酒撒疯”都没能坚持到底。
只是没想到这一装，却弄假成真地睡死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