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冰,快起来!你的同事都在楼底下等你了……我的小姑奶奶哟……快点起来,上班要迟到了……”
尽管醒来了却还头疼欲裂的冰冰,在孟静的一连串催促下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今天已经是新年上班第一天了!
“妈,你怎么不早点叫我啊!”气急败坏地爬起来,冰冰一边刷牙一边抱怨,却猛然瞥见了一旁的陌生西装,“这西装好像不是爸的吧?这不是……”
西装上的污渍彻底提醒了冰冰,昨晚她喝得烂醉如泥,然后就这么一口吐了某个大老板的衣服……
“你这孩子,怎么自己都不记得了?还好萧先生人好,把你送回了家。他看你睡着了,还是一路抱着你上来的,这没电梯的老房子,还真是难为他了。”
孟静的话无疑像炮仗一样在冰冰的脑袋里炸开了,萧暮影抱着她爬上了六楼?!
他一定是看自己很轻才勉为其难的吧……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就这样在心中反复说服自己,冰冰机械地梳洗了一番,喝了两口牛奶,抄上一片白吐司就冲下了楼。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在楼下等她的是陈然。
“上车吧。”陈然并不介意,笑着从里面为她把车门打开,“听伯母说你昨晚喝了个烂醉?”
冰冰暗暗叫苦,她这个妈还真是不把陈然当外人。
“是啊……我是想庆祝一下接下来的日子可以不用相亲了。”冰冰讪笑着编谎。
陈然却摇了摇头,但目光始终直视前方,并没有要和冰冰继续交谈的意思。
自知谎话并不高明,冰冰只好理亏地主动开口,转移话题地问道:“以前刚收假的时候,事务所不是都要办一个内部的小派对吗?今年怎么没有听说?”
“哦。今年萧总裁好像想和我们同乐,所以所长还在诚惶诚恐地选时间和地点。”陈然的语气平平。
又是萧暮影……冰冰直想骂他无孔不入。
“那……我能不能不去?你帮我请个假?”冰冰试探性地问。
换了往年,像她这样的首席律师,完全可以先斩后奏,回头给所长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就可以了。但是今年看得出所长异常重视,恐怕不那么容易了。
“恐怕不能。”说话间,陈然的车子已经停在了事务所门口,“所长说过,萧总裁很看重你的才能,很希望你能出席。所以,所长已经发话了,所有人都可以请假,唯独你不能。”
冰冰也察觉到了陈然似乎话里有话,她不喜欢藏着掖着打哑谜,“学长,有什么话你不能和我挑明了说吗?”她叫他学长,就说明是认真的了。
“以前我也这么认为,可是现在……”陈然最终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而是选择下了车,替冰冰打开车门,“不过,不管以前还是现在,如果你不愿意和我说,我都不会逼你说。我是你……永远的好学长、好伙计。”
意外地望向面带笑意的陈然,冰冰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晦涩,想要说点宽慰彼此的话,却又感到无言以对,“老陈,我……”
能说什么呢?再怎么挽回,两人之间似乎已悄悄地被一层薄纱隔开了,早在那场年会上,冰冰就应该察觉到了。其实作为一个学长和同事,陈然对她做的已经够多了,她没理由再奢求什么。
陈然做手势打断了冰冰,示意时间就要到了,两人便沉默地上了楼。
进到办公室,冰冰心虚似的关上了门,一口气堵在胸口,只觉得憋闷。
“冰冰,你来一下。”办公室电话响起,是所长叫她。
讼明律师事务所的林强所长是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律师了,一生没打过什么惊心动魄的大案件,一直踏踏实实地经营这家事务所。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一个陌生男子的电话,萧氏资本的合作方从此成了他的显贵身份,让他彻底摆脱了平庸的生活。
冰冰深吸一口,换上职业的微笑,推开门道:“所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来了啊!”林所长热情地起身,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快坐吧。”
“您有事说吧,我就不坐了。”也许是因为从萧暮影口中得知了事务所与萧氏资本的合作是如何得到的原因,冰冰终于明白了这些年来,何以一直对大部分员工都很冷淡的所长,会对自己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
她冷冰冰是事务所里的资深律师,是顶梁柱,是首席,不过是因为那份代表着不菲收入与高上地位的合作协议是由于她才得到的。
这样的缘故所换来的殷勤态度,冰冰称之为“谄媚”,故而厌烦。
“哦……是这样的。后天我们事务所会请萧总裁吃个晚饭,搞个聚会。你应该没有其他的特殊安排吧?”所长仿佛没注意到冰冰突如其来的生硬态度,笑问。
“还真有,我还要去见个相亲对象。”冰冰一脸诚恳。她从来没有一次像此刻一样感觉相亲是一件如此可爱的事情。
所长一听,不由得急了,“不行,不行,冰冰,你听我说,咱们事务所和萧氏资本的合作时间眼看就只剩下一年多了,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了,如果不能续约……你应该能明白的吧?萧总裁,他很看好你,如果你能来……”
“所长,您这么说,我觉得真像是在侮辱我。”冰冰冷笑。
“冷冰冰!”所长突然大声呵斥,“你还要把我这个快五十的人急到心脏病发作才罢休吗?什么叫侮辱你?你考虑过这事务所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的饭碗和未来吗?我只是让你出席,让你做什么有违道德和原则的事情了吗?到底有多对不起你?我辛辛苦苦这些年……我……”
冰冰也知道他是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但是“几十号人的饭碗和未来”她还是听进去了。她并不认为她有义务为这些人保住饭碗而牺牲自己,可事实上,正如所长所说,她只是需要出席而已。
“我明白了。”冰冰长长吐出一口气,最终做了妥协,“我会准时去的。”
“好,好!我派人去接你!”所长见冰冰松口了,立刻喜上眉梢。
冰冰心想最大的妥协自己都已经做了,特殊接送待遇也没什么好推辞的了,仅仅点头示意了下,就退出了办公室。
她能感觉到背后灼人的目光,玻璃门上映射出陈然面无表情的脸。
冰冰一度以为,她对于别人的脸色已经可以只当霓虹灯晃过就算了,却没想到有些霓虹灯还是很扎眼的。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冰冰几乎都处在埋头于卷宗的状态里,偶尔也会想起拿那本怪书来翻一翻。好巧不巧的,倒也翻到了一句对她来说像模像样的话:“一个男人如果能毫无理由地听一个女人无逻辑地抱怨一通,那么付出的就不仅是耐心,而是感情了。”
也许是因为描述得太过笼统,冰冰并不清楚自己对萧暮影的抱怨是否符合标准,只好一笑而过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爱情理论,放之四海而皆准又无法命中每个人的靶心。
“冰冰小姐,请上车吧。”王君豪那礼貌且恰到好处的笑意给了冰冰不错的初印象。
“谢谢。”坐进车子以后,冰冰才发现这正是自己喝醉那日所乘的,唯一不同的是司机从萧暮影变成了他的助理。
王君豪不是多话的人,加之冰冰也无意寒暄,这一路上便沉默着到了北京商务会所。
这就是所谓的小聚会?冰冰不禁在心中摇头,所长阿谀奉承得未免太过了。
“冰冰小姐请跟我来。”
在王君豪的带领下,七拐八拐了一通,就在冰冰已经被彻底绕晕的时候,众人终于远远地出现在了眼前,看样子是已经入席了。
“快来,冰冰!怎么迟到了?”所长不由得责备。
冰冰还未来得及开口,反是萧暮影很自然地解释道:“是我派去的车子晚了一些。”
有萧氏资本总裁“撑腰”的冰冰自然是没人敢多说一句的,冰冰偷偷翻了个白眼,只能忍气吞声外加忍辱负重地坐下来,然后和面前的菜一对一“决斗”。
一顿饭在就场面话里过去了,冰冰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把坐在左右手边的所长与萧暮影都忽略无视,唯独多望了两眼对面的陈然。今日的陈然沉默异常,难怪觉得气氛不如往年活络。
“咱们不如去KTV(指唱歌的会所)唱唱歌吧?就吃个饭多无聊啊!”有人提议道。
本以为这个提议会被萧暮影一票否决,没想到他只是略一思索,就笑着赞同了。
就这样,一群人各自搭乘自己的交通工具,浩浩荡荡地向最近的KTV进军了。冰冰自然是随萧暮影坐进了他的宾利。
“那天,我很抱歉我的失态。”再三思索之下,冰冰打破了车厢中的沉寂。
萧暮影只是颔首,并不接话,直到过了很久,久到冰冰以为他不打算再理会自己的时候,才听到他开口:“其实,我倒觉得那天的你很可爱,也说得很对。”
冰冰听后连忙瞥了一眼前排的王君豪,发现他仿佛未闻,才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因为这做贼心虚的样子逗笑了萧暮影,传来他沙哑的笑声,冰冰竟有那么一刻仿佛被这笑所迷惑。光线昏暗中无法看清他的神色,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车子不合时宜地停下了,王君豪的脑袋探到后面,“老板,已经到了。”
车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冷风扑面而来,冰冰霎时间清醒了过来,甚至无法理解上一刻的失神究竟为何。
一双手伸到面前,冰冰怔怔地望着没有动作。
萧暮影耐心地解释:“地上有些滑,而且,里面鱼龙混杂,提议太匆忙,来不及清场。”
说到这里,冰冰反应再迟钝也明白了。KTV这种地方她只来过一次,确实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搭话骚扰。心中一暖,她没有将手放到他的掌心,而是下车后轻轻挽住他的胳膊,一路进了KTV的包间。
一入包间之后的情形是完全可以想象的。听着平日里个个面色严肃抱着公文案卷的律师们嘶吼着全不在调上的歌,冰冰有些好笑地坐在角落看着,大概也只有陈然唱的歌是勉强能听的,引来不少所里女同事的瞩目。
“冰冰姐,都到这里了,老坐在角落喝什么饮料啊?也来唱一首吧!”很快就有人忍不住起哄了。
被人点名让冰冰大感头疼,“不了,不了,我不会。”
“不可能。冰冰姐,我可是你的大学学妹,你在大学里参加过会演,可别欺负我不知道哦!”说话的是半年前刚刚成为正式员工的小蒋,因着是冰冰的学妹,便有了几分胆量将她一军。
“来一首!来一首!来一首!”
起哄声搅得冰冰心烦意乱,竟然还有人趁乱喊出一句:“唱《那一夜》。”这可把冰冰吓坏了,这些刚毕业的学生真是太不懂得体谅一个上了岁数的女人的心情了!
“看来冰冰小姐很为难,不妨算了。”
萧暮影的一句话让冰冰看到了救星,却没想到这些人仗着在KTV狂欢,连合作公司总裁的面子都驳了,锲而不舍,“《那一夜》!《那一夜》!《那一夜》……”
“大家静一静!”一直靠在窗边的陈然突然大声插话,制止了一片混乱的起哄声,“你们也要给人家一个机会不是?这样吧,如果萧总裁能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那就放过冰冰,怎么样?”
“好!好啊!”众人又赞同地纷纷将目光集中到了萧暮影身上。
冰冰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又不是相声演员,萧暮影就是再好的口才也不可能办到。更何况,那批人是打定主意要让自己唱歌,忍住不笑就可以了。她也实在无法理解,陈然这一“解围”的用意何在?
“《那一夜》不重要,重要的是冰冰小姐记得把衣服还给我。”
随着萧暮影的话音落下,全场一阵沉寂,直到第一个人爆出嚣张的笑声,其他人也才反应过来,跟着狂笑起来。捧腹的、前仰后合的,甚至站不住扶着墙的,各种姿势都有,唯一相同的,就是脸上促狭的笑意。
轰的一声,冰冰只觉得血气上涌,理智脱缰,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夺门而出,留下仍然止不住笑的众人。
将水龙头的水开到最大,压过了急速的心跳声。
冰冰用冷水拍打着红得不像话的脸,她这是怎么了?区区一句玩笑的暧昧话语,就让自己像个大学没毕业的小姑娘一样溃不成军、落荒而逃?还是说,她只要碰到萧暮影的“恶整”就会完全失常?
看来除了那本怪书里说的关于爱情的破布,还有一种破布是关于克星的。一旦碰到克星,这破布就会把所有能看到理智的地方统统遮住,而那些漏进来的光线都叫做冲动!
冷静过后,出了洗手间,就看到萧暮影迎面而来,“你这么走了有点不合适。”
“我知道。”冰冰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所以我现在打算回去。”
“不怕唱那首歌了?”他没有为冰冰让开路的意思,笑问。
冰冰再次轻易被激怒,反问道:“让回去的是你,不让回去的也是你,你说要我怎么做吧?”
“看来我刚才把玩笑开过了。不过,你也知道,那帮人,不听这种笑话是不可能全体就范的。如果我知道你宁可唱歌,我就不会那么说了。”萧暮影颇显无奈地耸肩。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冰冰低喃,“总之谢谢你的好意,衣服已经在干洗店了,一洗好我就还给你。”
“你那天不是说,我没什么了不起的吗?我仔细想过了,你说得很对。所以,我打算事业和爱情都给你,都由我本人来给。”萧暮影似乎并没有在听冰冰的话,自顾自地说完就让开了道,“我只是想来说这个,现在你可以进去了。”
一个男人如果能毫无理由地听一个女人无逻辑地抱怨一通,那么付出的就不仅是耐心,而是感情了。
书中的这句话浮现在冰冰的脑海中,她几乎不可思议地望着萧暮影,只能说出一句话:“今天好像不是愚人节?”
“呵呵……”自己动手将冰冰的手挽在他胳膊上,萧暮影笑得格外灿烂,“看你这样子还真想象不出来你是个伶牙俐齿的律师。快进去吧,别让他们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