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半日,斯沐渐渐看清了自己身前的景物:一片浓密繁茂的树林。不过很奇怪,此处没有降雨,可树林的枝丫上却落满在远方岩浆的照耀下如若繁星般的水滴。
“怎么回事?这里没有下过雨的痕迹?”
斯沐弯身轻触干燥的泥土——这显然不是下过雨泥土该有的特性。甩去泥土的碎渣,斯沐轻轻搭上一株只有十年树龄,但腰围已近十丈,数十尺高的翠绿巨树,随即快速攀上,到达树顶后便似一只匍匐的猎豹般趴在浓密的树叶内。
透过绿叶与绿叶之间仿佛专门为了斯沐设置的缝隙,斯沐静静的窥察着周围的一丝风吹草动,天赋赠予了斯沐绝对准确的第六感,刚刚那一丝让自己毛骨悚然的气息——绝对是三段五十八分以上的存在!
斯沐暂时只能等待,纵使自己再如何的冠绝妖孽,也不得不对绝对的力量面前弯躬屈膝。天本来的白色的薄纱被无意打翻的墨水染遍,距离斯沐匍匐于树顶,已经过去了数个时辰。
斯沐的四肢已经被突袭的寒夜冻得麻木,已经无法再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但他依旧在匍匐着,那股气息一直在搜索着他,仿佛两人已经感受到了那抹血气召唤而来的战意。
寒意随着夜色的浓重而变得无比的摄人心魄,这已经不单单是‘凉意袭人’四个字足以形容——那种寒意刺透灵魂,仿佛一把又一把,一层又一层的刀剑在剜去斯沐每一小块的灵魂!
斯沐的牙齿竭尽全力不让喉咙内的呕吐物奔涌而出,嘴唇已经如同霜打的熟茄子般紫红。但自己不能动一下,不能发出一点点声音,这是自己的大脑对自己发出的死命令!
斯沐累极了,整个人在刺骨的寒夜中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如果说为什么斯沐还可以坚持——只能说斯沐的意志太过于极端了。那道气息动了,这使得本欲等待一昼夜的斯沐惊喜万分。
“他估计也是耐不住性了,看他运动的方向——是树林内部?”
斯沐感觉着那道气息,似乎并无想勾引出斯沐的意思,只是在一处岔道口停顿了几息后,径直冲向左边的一处鸡肠小道。直到那道气息离自己足够远后,斯沐才踉踉跄跄地起身,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
“刚刚那道气息走了十几息后,突然停了几息,这才又走了。他到底去树林内做什么?这不是我的考验吗——烙炴到底是什么意思?”
斯沐觉着自己的脑颅第一次变得像浆糊一样,无论如何思考也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如果有缘,自然会知晓。不过现在最紧要的,不是继续深入,而是就此停止,小憩一会儿。”
斯沐实在忍受不了那股子似要杀人般的寒意,随意找了一处岩洞,合衣而睡。
和煦的阳光传入岩洞,寒意早已消散。
斯沐将自己睡觉留下的一切可能被有意之人找到踪迹的事物用本命晴火烧毁后,急忙出了石洞。斯沐顾不得再多享受一丝此处少有的和煦赤阳,匆匆进入了仿佛黑夜的专属领地的树林内部。
走了四十息,斯沐走到了一处岔路口。斯沐弯下身躯,看着干燥的土壤上模糊不清的脚印,眉头皱了皱。
“这里常年无雨,昨夜风又那么大,那道气息留下的脚印都被吹得几乎没了。”
斯沐看着脚印,似乎有些是指着右边的小路,他也实属无奈,只得死马当活马医,走了右旁的小道。
斯沐走了许久,树林几乎都被斯沐走遍了,可还是没有找到那道气息。
“难道他离开了?”
斯沐不禁懊恼自己昨晚为何不追赶,不过想到昨晚自己几乎的状态,也就释然了。走了半个时辰,斯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旁边有人?难道是那道气息?”
斯沐兴奋不已,便冲向左旁的树林,爬上一株高树。昨日与今日的经历竟惊人的吻合!斯沐对此,也实属苦笑不已。
匍匐在树顶,斯沐眺望着远方,距离这棵树大约十数里之外的平原,好像有几道人影!
“看来烙炴对于我的所谓的‘考验’,不仅仅是对于我一个人,其他人也可以进行这个考验。”
望着那几道人影,斯沐冥思数息,最后还是打定主意去问问他们这里的情况。想罢,斯沐便爬下高树,向那十里外的几道人影冲去。不过短短一刻钟,斯沐便冲到了那几道人影所在的平原,不过,当斯沐看到那几道人影时,眉头却紧锁起来。
斯沐第一次被自己的眼睛欺骗了,因为在他面前的,只是几尊无谓得石头塑像罢了。斯沐看着面前的石头塑像,越看觉着越不对。
“这种眼神好像不是石像该有的?”
斯沐看着一尊石头塑像,这是一位长相粗犷的男子,身高约有两米,看起像极了人族。
这些石头塑像都有一种特征,眼神中都透着一股子生机,而且还不是被人刻意雕出的——而是极为自然。也怪不得斯沐的眼睛会欺骗自己的主人,因为这在十里外看——根本与普通的人未有什么区别。那尊石头塑像看着斯沐,手执的双斧仿佛只是被时间刻意的暂停。
斯沐越看越不对,怎么可能那么像!石头再怎么被巧夺天工的匠师打磨,也只是一块石头,不可能做到如此逼真。突然,斯沐的背被激出一身冷汗,这是斯沐的第六感对于可怕敌人的预兆。斯沐立刻转身——那是一名似极了女子的人:
一对细长柳叶眉,一双含蓄水波眸。年纪不过二六,身长却已七尺!不怒却含威,微笑而风骚。自有一身超人气质,可无一尊伯乐相识。青衣裹身,素帽遮阳。难得一身好本领,可惜歧路去不返。俊美才子何?且看牧小椋!
“你是谁?”
斯沐看着牧小椋,冰冷的声音与他面带微笑的脸并不和谐。
牧小椋似乎并未听见,只是捡起了自己脚尖前的一块碎石,用那仿佛是凿子的东西敲了几下。
“你难道也知道乱闯别人的家不礼貌的吗?”
“家!这是你的家?”
斯沐看着牧小椋,又转身看向周围,这一无营帐,二无水源的荒凉之地,怎么得以住人?
“你可能认为这儿只是一处荒凉野郊,但对我已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天堂了。”
牧小椋慢悠悠地走向斯沐,不知是什么缘故,斯沐原本充满敌意的双手竟慢慢放下。斯沐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手好冰凉!仿佛刚刚从雪山山巅上的冰窖内取出,尚未来得及用自己滚烫的鲜血捂暖。
牧小椋似当斯沐早已离去,淡然走到那几尊雕塑前,看着他们的双眸。
“你们在这里被禁锢了那么多年,可我还是没能力去解救你们,你们如果知到应该会极为不甘吧!特别是两位兄长,他们的脾气向来都不好!”
牧小椋将身前一尊洋溢着知性与成熟的女性雕塑双肩之上的落叶掸除,又仔细到仿佛要把这尊雕塑窥探到最深处般,看着那尊女性雕塑。
“母亲,你一直庇护着我,纵使是你变成这般模样,也一样。”
斯沐看着牧小椋神神叨叨,仿佛疯了般的举动言行,轻叹了声,移步至那名男子的身旁。
“他们.是你的亲人吗?还是你雕刻出来的?”
斯沐的声音很轻,很柔和,仿佛不愿将牧小椋从美好的幻想中生生拽出。牧小椋身躯微微怔了怔,方才苦笑。
“你相信他们是人吗?”
“怎么不信?即使是再伟大的雕刻家,也不会对于几尊雕塑如此痴迷,因为他们总可以雕塑出更好的来。”
斯沐看着牧小椋,后者面容竟有了一笔少有的柔情。这个人界,无论是人族或是异族,都被儒家文化充斥着,礼仪,言行与举止,都是人界最看重的三种事物。
所以,在修炼界,尤其是人界与界·人,每一位修炼者心中都有一条绝对不可侵犯,甚至连想一息,修炼者们都会觉得是一种罪过的规则;
‘仇虽深,不及亲!人已亡,保其亲!’
这是一条铁律!神圣不可侵犯的铁律!
自然,时间久了,就像再如何名贵,再如何新鲜的苹果也会催生出蛀虫来,人界与界·人,也会逐渐滋生出逆反的修炼者,以屠杀仇家的亲人为乐。这是一波其他修炼者人人得而诛之,如同过街的耗子,但从未被剿灭过的修炼者。看来,这名男子的亲人就是被那种修炼者封锁生机的。
所谓‘封锁生机’与俗称的‘石化’接近,但却有本质意义上的区别。
‘封锁生机’——顾名思义,便是一种强制逆反天地,将人的生气从天地上抹去,也就等于世间再无此人,但此人的一切感觉都存在。
这种手段的残忍便残忍在此处,人的一切感觉都在,但是生气却被抹去,无法获得天地之间的原气,也无法进食,这种秘法并不能害死人,却可以在另一种程度上杀死人——让人忍饥挨饿,活活饿死!而石化,则恰恰相反,人的一切感觉都被抹去,但生气尚在,所以可以凭借原气来延续生命。
这是斯沐在学院时,从一本八千年前的史书上翻阅而得,这种手段该如何修炼,一直是一个千古谜团。但也就是斯沐的师傅,人界界立第一学院院长,人界五大镇界支柱之一的姬邬阊,却笃定的告诉斯沐,那种手段的修炼之法学院曾经得到,并以此封印了当代几十名异族最强者。但就在八百年前,也就是姬邬阊将要接手学院的前一百年,学院却突然遗失了!
“哦?你竟然会信!”
牧小椋挑眉看着斯沐,双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斯沐看着牧小椋,摇了摇头,弱小身躯的他,似乎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曾经。
“我的话曾经对四个人说过——你是唯一一个相信的。”
牧小椋走到斯沐身前,高大的他站在斯沐身前,斯沐显得那么矮小,那么幼稚。 “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只要我认为他们是你的亲人就可以了。你认为可笑也好,暖心也罢。反正我会为你治好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