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快步从霁颜身边擦过,拦住前面那个行为鬼祟的人,审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宝玉行的伙计——幺鸡?”
“是……是……高捕快。”幺鸡声音愈发颤抖。
男人微笑地看他,继续问道,“罗捕快抓贼你紧张什么?”
抓贼?霁颜立刻回过神来,瞧了一眼自己腰旁的钱袋,果然不见了。她大步走到幺鸡跟前,表情愤愤不平,“快把我的钱袋还回来!”
“我……我没有偷大小姐的钱袋……我只是……想起家里还有事,所以……所以走得比较急。”
“怎么可能,不是你还有谁,我刚刚就撞到你了——”霁颜的话戛然而止,脑子里一闪而过之前那两道身影,转而表情悲怆,“完了完了,我那钱袋里还有不少碎银子呢,我得赶紧抓贼去了!”
男人脸色一黑,横起佩剑挡住霁颜,“有人帮你去抓了。”
“谁啊?”霁颜望向男人,乍看之下眉眼确实和他有些许的神似,但仔细端摩,还是两个不同的人。
“咳——”男人瞥了她一眼,轻咳了两声。
霁颜反应过来,马上松开抓着佩剑的手,继续问道,“那人靠不靠谱啊?我那钱袋子可值不少钱了!”
男人并没有回答她的意思,转向幺鸡问道,“你娘的病应该找到大夫医治了吧?”
闻言,幺鸡的心渐渐沉下来,情绪也没有方才那么激动,“是。有劳高捕快挂心,我娘身体好多了。”
“你初来乍到南城,可能不太了解,冷晴湾的田大夫,妙手回春,悬壶济世。以后若是还有什么困难,尽管去找他,他不会坐视不管。”
“谢谢高捕快,幺鸡记住了。”他抬起头来,憨憨地一笑,“怪不得我才来个把月就听伙计们常常说起高捕快。他们每天‘咱们高捕快咋的咋的’放着夸,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本来还以为他们夸张,原来说的都是大实话。”
霁颜心里一直惦记着钱袋,又见他们家长里短地聊起天,愈加愤慨。她打断两人的对话,直盯着男人问道,“高捕快是吧?如果你真有他们口中说得这么厉害的话,请问,我的钱袋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男人叹了一口气,回答她道,“半柱香后。”
“你说的,半柱香。我站累了,坐那边等你。半柱香之后没有看到我的钱袋,你就等着瞧吧。”霁颜瞪了他一眼,走到街边的摊贩边上蹲着。
幺鸡略带尴尬地望了她一眼,又看向男人,告辞道,“那高捕快,大小姐,我先回去了,我娘还等着人照顾呢!”
“且慢,我话还没说完。”他渐渐收起之前亲切的神色,语气凛冽,“赡养病重老母是你的孝心,但以身犯法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宝玉行每月按时发你工钱,你也应当尽心尽力做好你的分内之事,而不是偷走金钗去典当。”
幺鸡面色一滞,又连忙解释道,“高捕快,金钗不是我偷的,是大力。当铺老板不都说是刘大力拿着金钗去典当的嘛!”
“你能伪装他的音容,却百密一疏。当铺老板是北城人,而他口中那个典当金钗的‘刘大力’是他同乡,说话也爱用‘咱们’。但刘大力是土生土长的南城人,更没去过北方。那日有机会接触过金钗的伙计们,只有你一人是从北城来的。同时,你一直求医无果的家中老母前日突然得到了救治。这笔钱你又是从何而来?”
幺鸡语塞,缓缓垂下头,“是我做的。”沉默了良久,他又抬起头,说道,“我是对不起霁老板,但刘大力他是活该。我是上了他的当,才会用全部家财请了一个城东的假郎中,结果害得我娘病更重。”
“这些事情,官府自会替你做主。”
“那我娘……”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限你今日安顿好你娘,明日亲自上衙门认罪。至于你的罪罚,还需等霁老爷回城后再做商议。”
“多谢高捕快!”幺鸡含泪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后起身离去。
一事终了,男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再看向刚刚霁颜蹲着的地方,人已经不见了。他往里走了几步,只见她正饶有兴致地挑选着布匹,旁边还跟着一个面色紧张手足无措的伙计,因为她的手上拿着一柱已经燃了三分之一的香。他无可奈何地笑笑,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老大!老大!”远处跑来一抹人影,步子轻盈,如一阵风般,“那飞贼我已经教训过了,不敢再犯了。这是那位姑娘的钱袋,她人呢?”
“里面,拿着一炷香的那个。”他语气调侃,脸上带着不明所以的笑容。
那位走路带风的男人往天布坊里面探了一眼,一下子认出她来,“那不是霁小姐吗?”
“嗯,你去还她吧。我回衙门了。”
“老大,可是我……”他转过身,男人已经在五米之外了。他咬紧牙根,举步维艰地跨进门槛,靠近霁颜。
“你们这儿有没有布匹适合三四十岁的女人,样式不要太朴素,也不要太花哨,像那个妇人身上的那款就很不错。”霁颜偷偷嘟嘴示意伙计。
“小姐好眼光,那正是全城风靡的新样式——四季纹,”伙计奉承地说道,“一件衣服融合了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四样花式。”
“嗯,那就这个四季纹吧,我最早什么时候能来拿货啊?”
“小姐,留下尺寸,付好定金,三日后便可来取货。”
“定金……”霁颜摆正手中的香,看着它碎碎念道,“快一半了吧,还是出去催催他比较保险。”说着,便急匆匆地要往坊外走。才一转身,她的视线就对上某人打量的目光,然后不出三秒,他就别开脸,双手呈上一个钱袋,彩色绸缎制成,周边镶金边,绣金花,这是——她的钱袋。
“好你个小偷,偷了东西还敢回来挑衅!”霁颜把香交给伙计,一把抓过对方手中的钱袋,别在腰间,“你别以为古代治安不好我就带怕的,我告诉你,我还是打过群架的呢!”
“小姐,小姐,这位是罗捕快,应该不会是偷你钱袋的人。”身边的伙计忙为男人澄清道,他从没见过如此张扬大胆的女子,竟然敢得罪衙门里的人。“小姐,这柱香不安全,我还是给你还到隔壁天香阁吧。”为了不受牵连,伙计又立刻找了个借口离开。
“罗……捕快?”霁颜又细看了他一眼,他身上的装束确实与之前那位高捕快相似,只是他的腰间既没有佩剑,也没有令牌。
“嗯,在下衙门巡捕罗阳。”他正过脸,眼神却不知所落,倒是霁颜无所顾忌地直视着面前的男人。虽说他有些腼腆,但五官端正,眉宇之间倒是透着一股浩然之气。
“小姐,偷你钱袋的飞贼已经惩治过了,钱袋也已经物归原主,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话音刚落,罗阳就已经到门口了。
“那个,等等,”霁颜三步两步追上他,然后滔滔不绝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没分搞清情况。那个……额,罗捕快,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正好我现在有钱了,请你去吃点什么吧,前面那家板栗味道还不错的,或者是卖馒头后面的那家松糕?”
一直摇头委婉拒绝的罗阳突然停住脚步,侧过身子望着霁颜的脸,“你也觉得那家松糕不错吧?!”
“是呀,松松软软的,又甜又咸,我吃了整整一大个呢!”霁颜应道,“怎么?有人觉得它不好吃吗?”
“老大他们都不喜欢,每次我吃的时候还很嫌弃我。老大说我这是甜粥配咸菜,无理无据!”罗阳委屈地诉着苦,表情着实像个没要到糖的小孩子。
霁颜咯咯直笑,附和说道,“我教你,之后你老大还吐槽你,你就这么反驳他。”她清了清嗓子,模仿男人的声音说道,“人生百味,本就是无理可究的。我用了一顿饭的时间尝了你们两顿饭才能体会到的滋味,这就叫做成功。”
“哈哈哈……”罗阳笑地直拍手,“说得好,说得好!”
“夸奖,夸奖。”霁颜学着江湖人士的模样抱拳以示谦虚,却恍然发现手中还提着袋子,又想起盼盼还在等着自己,直呼一声,“糟糕。”
“怎么了?”
“我还有事给忘了,得先走了。”霁颜抱歉地看向罗阳,“不好意思啊,得改日请客了。”
“没事。”罗阳摆摆手,又尴尬地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霁颜轻笑地望着他,然后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道,“放心吧,罗捕快,我姓霁名颜,家在海晏路上,跑不了的。”语罢,她嘴角一歪,与他挥手告别,“拜拜。”
等霁颜跑开一段距离后,罗阳才开口喊道,“霁小姐,路上小心——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