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柔道:“世道乱,到处山贼劫道,我们还是莫管!”
长涛道:“小嫂子也是习武之人,当知阿泪那口重刀的厉害,便我这根灵蛇鞭,也不是做耍的。漫说现在无人,既便有人,也不须怕!”
长涛便跳下车去,把两个火折弄亮,分与惜泪,二人向前大着胆子看时,那几个官全是死的了。阿泪叹了一声,俊脸带忧,长睫一闪,望定长涛道:“没用了。便有菩萨心,也不济事了。”正要走时,也是天意,火折光影颤动,照见一只修长的手,扒住荒草,似有动意。宝马倒毙在那人身旁,马尸已僵,早已死了。细看那人,金盔罩顶,宝甲在身,面如苍玉,乌发不乱,只那束发宝冠有一颗幽蓝的猫眼珠,便是极上珍品。
那人闭着眼,气息微弱不可闻,但毕竟还是活的。
“管不管?”
“看那人的样,与你我差不多大,…管吧。”
“怎么管?这人身上没伤,我看,是中毒,天下第二剧毒,唤作立地醉,仅次于化龙水。”
“弄上车,我学了四年医,可以为他施针,暂缓其毒入心。这人是大官,你只看这行头便知。我们找个医馆救他。”
“说得是。这么年轻,扔在这儿说不过去,大不了到时我们把他扔医馆里,冠子上这颗宝珠,便抵过他的药钱!”
“快!要快点了!要不,就没用了!”
两人抬头抬脚,好容易把那人弄到马车上,星柔道:“你俩怎么平白捡个将死的人来吓我!就不怕晦气么!”
惜泪蹙了秀眉,幽幽道:“我只当做件好事吧。抄杀吴太子,我在那密室里也杀了好些人…救他积个福报吧。娘子先下车去,待我用昰气为其疗毒,再施针给他保命要紧!”
长涛道:“说得容易,哪有金针?”
惜泪不觉得意,黠然一笑道:“早前看小白医术学得好,便去向师父讨了一套与她的一模一样的家什。行走江湖,自然是带上方便了。”
星柔抿唇“啧”了一声,默默下车来,那半死少年在车中任由阿泪摆弄。
不多时,只听里面阿泪道:“我也只能如此了!你俩快上来,咱离开这里,快去寻医馆!”
惜泪驾车狂奔一段,里面长涛道:“你慢些吧!这马要是累死了,这里哪里有换的?再说,若这人的骨头散了,咱们还如何救他?…我在伍将军和小皇帝手下呆了那么久,从来没听说过,中了立地醉,还能活命的!”
“你没听过,师门医术通天么?”
“你行了吧!若仇问的医术了得,为何要去凤都寻显忠?显忠偏又去了吴晟德处,弄不好啊…死在你同门手里!”
惜泪不停打马,“唉!所以我才觉得造孽太多,非要试试救这个人才好。”
星柔看了一眼那濒死之人,细语道:“你们可知这人是何来历?”
阿泪道:“满谷里尽是死人,就他是活的。被我遇上了,也只有管管了。”
长涛道:“我看这人啊,不说别的,只说他这身行头并头上这顶嵌极品猫眼珠的金冠,都不是凡品,看年纪,这人如此年轻,轻易不好为官,要我猜,此人定是贪官子弟!要不就是…富家公子!”
“你说的这个,我也看出来了。待他醒来,问过便知。”
“不过…不、不会的!”越长涛自嘲般笑了一笑,说道:“这个人的年龄,和小皇帝倒是对得上。小皇帝,我倒是见过好多次,只是每次都没敢抬头看。就算抬头了也看不清,宝座离得远,龙颜又被珠帘遮着,我又跪在最后几位,如何瞧得着?想必这人不会是皇帝,往日但凡要出工的事儿,他都让着我们或太监去做,养尊处优的那可能自己跑到这个鬼地方!”
“越师弟!在师门才呆几天?这就没耐心了!竟浑说想捡个皇帝当大官!娘子,我看这个人,一天两天也好不了。等待会找到医馆,你便现同越师弟回慕蝶楼去,等这个人万一救过来了,我同他一道追你们。”
星柔道:“也好。只是劳烦了越师弟!”
“不妨事的!唉!只是这人…救不过来的!中这毒的人,五脏六腑再没好的!就算这次侥幸不死,也断难长久了。要我说…唉!”越师弟长叹了一声:“我认识你才几天呢?可已明白你了,阿泪,你这个人呐,硬不下心肠的!当初我跟你交手,你占尽上风。一刀下去,我可就完了!你杀了他们那么多人,为何对我留半手呢?”
惜泪眨了眨眼,加了一鞭,朗声笑道:“我当初嫌你功夫差!并没对我下死手,所以也留你一命!当初你中刀时,若没有倒在地上,而是继续与我缠斗,我要对付那么多人,却没这么多精力分给你,定是一刀把你结果了!”
“哈…哈……”越长涛也长声笑了一阵:“我先后跟过好几个主公,也算会过很多高手,却没一个说话像师兄一样实诚的。这么说的话,幸亏我倒在地上,若是真不服气,恐怕就真被你砍死了!…你就不怕等我胳膊好了,我找师傅点拨练精了武艺,然后找你讨账?”
“要是那样的话,你赢定了。咱俩现在是师兄弟,我如何还能砍死你?”
好容易赶到一家医馆,星柔却在车里坐着,对那闲人不甚理会。惜泪与长涛问前问询了,那大夫却说不会治那人的怪病。惜泪忙取了那人的头冠,送与那大夫道:“望医师行个方便,这位公子在谷中遭了贼,可家财还是尽有的。医师不用为难,只开些人参鹿茸吊命的药,另替在下备下清洗擦拭之物,我自有金针在此,且再替此人保命!”
那医师道:“你们须得出个人,写下一张文书。免得这人出了事,反来寻我的晦气!”
越长涛道:“好!我便与你写!”
那人把长涛写的文书看了半天,迫他按了手印。方才道:“里面便是诊室!所有家什都在里面!”那人自掀了青布门帘,吩咐一声,头也不回,自托着金冠便在大堂柜上坐了。
兆惜泪一面生了火,煎上吊命汤药,一面又行针运气,为那少年逼毒。
越长涛道:“你自己中了毒,还这般拼命!不是不信你,你救醒了这人,他都未必能记你的恩!你也瞧见了,这人身上的七宝汗衫,随便薅下一颗珠子来,这人我们也没白救。”
“行了!…我没力了,你别吵了!娘子已在车里等了多时,你带她去投店,歇上一宿,明日就动身往竹城赶吧。”
“我带她去宿店,这你也敢啊?”
惜泪脸上全不在意,戏谑道:“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小子若有什么不善,就不怕吃我一刀?快去吧!”
越长涛转身要走,只见那“死”人口里流血,眼睛未开,却伸了一只手,死死拉住阿泪衣袖,含着血含糊低语道:“救我一命,我愿…当牛做马报答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