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书的写到此处,且把水月台将起的恶战搁下,再说说那日,陈正言与兆烨在陈宅密室中所议之事。原来陈正言机心深远,早在孙敬安祸定之日,那时他方受重用,便私拨了一笔巨资,在鱼跃谷附近修了一座小楼,并请兆烨题写楼名。兆烨当时以为陈先生性喜奢糜,定是建楼自娱,为表爱才之心,他未过问,还以正言心思玲珑,为此楼题名“玲珑楼”。不想正言此时提起,说道,江湖门派林立,人心不一,并不为妙。不如如此如此,一来主公声名可全,二来亦可翦除隐患!兆烨听了,虽说口称此计甚妙,但心中终是有些惧意!正言计将安出?卖个关子不提!
且说群雄已聚在鱼跃谷水月台下,鼓打三声,比武开始!
仇问黑衣罩体,自运内力,掩了五分病色,端坐在水月台东观战席正中主位,左手边坐逍山派资历最老的流沙客上官无月,无月左边坐怀荫帮松风师太,松风左边为攀云帮主宋骐。仇问右手边,坐九嶷山主戚吟香——此人名头极差,算来乃是偷香之客,却因桂王爷上位时向他借过饷,赐他个山大王当当,不想也做大,堂堂皇皇坐在此处!戚吟香右边是刘鹤鸣,此人原是游侠,因带十几个人杀了村霸蒋某,引得村民爱戴,传为佳话故给“先帝”兆灼嘉奖了,小帮小户竟也在这里。小刘右手边的点幻帮卢帮主、结海楼紫衣女莫紫阳楼主,虽有大派名头,终究也衰落了,不提。自然这几派是可说的,还有那点不上名的门派,也自派了人坐在这几人身后观战,又与手执黑玉令入场的观众不同。
抽签定的顺序,本门出战由丘虹矶师弟先来,此人一向默默无闻,又原安插在独月楼,凤沐卿倒后,他才显山露水,过数云台,他也是八人之一。对战一个结海楼弟子,还没三合,那人脸上破了,心里怯了,卖个破绽滚下台来,一场便胜了。
越长涛的软鞭向来不错,这次见与他对战的怀荫帮的松栖和尚,十分魁梧,又练得铁布衫之功,任他抽打,半分不动,反手将长涛下巴活活捏出两个血拇指印!长涛幸而轻功极妙,闪身躲了下台,败去一阵。
好在仇问没对长涛上心,接看谢方仕,却是剑法绝世!仇问看后暗想:若阿泽不病,与他对剑,恐也占不着上风。惜泪用刀霸气,却在对打时难免急躁,不似此人看似剑势凌厉,实则极为细心,是个心思极缜密之人!此人若是忠良,治世乱世,恒为干臣;此人若是坚邪,勾心斗角总难相敌!仇问不觉看向台上,正红大毯上,谢方仕一身鹅黄色紧袍劲装,手中玄雪剑,剑眉修目,秀气内敛,容貌气度,皆在众人之上。此人兼有阿泪俊美英挺,云泽飘逸仙气,风姿卓绝,堪使英雄注目、美人留情。仇问当初在那鸳鸯桥上,就是这样被他迷住的。仇问想,这人我能选他,便也能用他!
再看与方仕对战之人,正是那李晖。阿泪当初在积云山见到过李晖,此时在台下候场,见李晖与方仕对战,惜泪还认为李晖是个“孝子”,又在心里,恨方仕散播谣言中伤于己,又迫着仇问立他为首徒,抢去云泽之位,所以还巴不得要李晖赢!
但那李晖,哪里是方仕的敌手?双剑相交,但见那方仕:动若风雷,静若玉树,气势如虹,美目似星。剑客原是潘安美,可拟兰陵入阵惊。
方仕冷然立在那里,阿泪看他侧颜,眉目清朗,鼻骨纤挺,肤如晶玉,唇若薄樱,只用右手举剑,剑尖向着李晖一指,李晖便已失了气势。方仕倏然出剑,步若疾风,那李晖忙退身去躲,方仕突然跃起,身形在半天里定住,宛若天神下云,又似飞鸟收翼,剑气如虹,早已攻到李晖面前,李晖武艺不低,拿剑去抵,谁知方仕声东击西,早挑乱李晖足下红毯,可怜李公子心不在此,猝不及防,输得甚是狼狈。
惜泪远远望去,亦可见方仕眼中神光炯炯,黑发飘卷,仅是那样持剑立着,天青衣袂在秋风中肆意而舞,乌金剑柄,如雪长刃,无言无语,自有气势慑人。兆惜泪不觉叹服道:“师父果有眼光!此人气势,我等不及。确可作首徒,便接了师父之位,做一门之主,也是当得的。但此人人品如何?我是不晓得。只他传谣污我,就非英雄所为。罢!以后两不相犯,敬而远之好了!”
谢方仕大获全胜,接下来一场便是结海楼“情丝万缕”莫幻对战九嶷山戚吟香的独子“疾如风”戚迅。戚迅因为轻视女流,几回之内,便给幻姑娘的紫色飘带缠成棕子,甩下台去,败得极惨。
各门各派各有胜负。但最值得圈点的,便是阿泪和逍山派第一高手萧竹庭的一番对决。
两人也是一刀一剑。但萧竹庭用的是短剑。按理,这把剑柄镶着五彩宝石的花哨短剑,应该不是绝泪刀的对手,但是,配合了萧公子迅疾的身法,这把剑竟然很快寻出了阿泪刀法的些许不纯熟之处。惜泪感觉到萧竹庭凌厉的攻势,欲避开其锋芒,尽量远退,寻找时机。但竹庭没给他这机会。近身贴靠用剑,好几次险些削中了阿泪的手腕!
腿功上也是步步紧逼!他的剑法寻找对手的破绽,既使惜泪努力挽起极速的旋花,银色刀光宛若一重厚厚的盾牌,将阿泪修长的身影隔绝在盾后,那银白的刀光眩目,晃得人看不清周遭的一切,一瞬间,观者甚至怀疑天地是否给人换过了?可是,那把镶着五彩宝石的短剑,似乎可以一瞬破开那重银色的迷障,轻轻地指向阿泪的心口。
阿泪的刀侧着刃削向那短剑——这时他和众人才看清楚,方才那一瞬间,短剑原来脱离了萧竹庭的手,而现在,它不偏不倚的又回到了主人手中——新一轮厮杀又来了!
好在阿泪不是身体底子一向偏弱的云泽——他的耐力,一向是他值得夸耀的长项——但这回,缠斗多时,阿泪体力虽然尚可,但心里却不自觉有了些微澜——想起了景星在宾至楼拒绝自己,又想起了那个雨夜,想起了自己回家见到了阿柔的尸身…这是对战时的大忌,阿泪感到一阵怯意,手心生汗,连刀都快握不住了!
惜泪已现败势。在台下观战的云泽与兆黯,对此了然于心。仇问身虽在“长者席”,也不觉悬心起来!
但就在此刻,雪上加霜的事来了——不知何处,悄无声息地飞来了一阵暗器,直扑台上激战的二人!
云泽出身世家,谙熟腾龙掌故,又自幼习武,自然一瞬认出了这等暗器——
其色淡蓝,白日里阳光一照,几难辨识;其细如发丝;尾端质地软若丝绵,唯尖端极锐,为纯钢特制,淬以剧毒,化入人的体内,非特制解药,神仙难医!
几乎是武林共识,非用毒及使暗器的双份高手,决难使用此物!
此物便是绝迹江湖二十多年的、瑕玉朝中知玉郡主加成名暗器“软玉针”!知玉已死多年,并无传人于世,解药哪里去寻!
正当大家惊疑,谁知台上竹庭极有侠风,竟停了攻击,搅动短剑,将飞针一一击落,竟将红毯之上,生生绘成一幅墨兰图——毒汁是淡蓝色的,滴撒于红毯,色如淡墨,也不知竹庭是否有意为之,软针坠地瞬间竟可成画,明明是难掩的杀意,却如此美丽。
惜泪一怔,瞧见竹庭其人姿态,态如弱柳临风,却自带一股子清朗之气,真真雅正端方,望之即可断言其为君子。
只见这萧大侠,持短剑在手,向着惜泪,揖了一揖,道:“会场之上,出此贼子,败坏武林正道名声!细细想来,我派论资历规模,均不及贵派。今少侠武艺不俗,我忝为敝派主事,不愿与君相争,徒伤同道和气,还添我派嫌疑。故此,吾愿认输。与我派三位长者大侠共议,并入贵派!”
阿泪听了此言,不由怔在当场,台下也是嘘声一片,议论纷纷。只见长者席上站出一位穿姜黄长袍的中年剑客,栗色面庞,大圆眼晴,两条浓眉,厚嘴唇,厚翼宽鼻,正是流沙客,他朗声道:“公子方才所言,正是我派上下之意,我等愿并入血槎门,与仇门主荣辱共之!”
除萧甦外,其它逍山派弟子——甚至包括李晖,随即都附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