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得很近,Colin闻到了呼呼头发里苹果香波的味道。他个子很高,呼呼觉得有压迫感,情不自禁地挪了挪身子。Colin马上意识到了,自觉地退后三步,保持友谊的距离。
"你随便坐,他一会儿就回来了。要不要喝水?那里有饮水机。"
"我知道。你不去吃午饭吗?"
"怎么?要把我赶走,好给你们留下私人空间?"
呼呼的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昨天她还在感激这位学长的仗义相救,现在她终于确定,这家伙一点都没改,还是那副坏坏的德行。
"少拿你的小人之心度我的君子之腹!忘了告诉你,我今天不去自习室,没人给你占座位看武侠小说。"
"你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一会儿萨卡回来,我得让他去自习室给我占个座位。"
"喂!萨卡是你的助手,可不是你的跑腿!他没必要履行这种无理取闹的职责!"
"喂,我的助手是萨卡,可不是你!"
"你!"
"我什么我?"
"我不理你这个死鹌鹑了!"
呼呼气得拍了一下桌子,怎么就那么巧,把墨水瓶弄翻了。更巧的是,萨卡抱着一堆资料进来正好看见。
"笨蛋!那有我们需要的资料!"
萨卡把厚厚的资料扔进呼呼怀里,拼命抢救已经被污染的报纸,脸上的表情可真吓人。呼呼像只受惊的小考拉,想躲到妈妈的育儿袋里,委屈得不得了。
"没关系,萨卡,资料我已经拿开了。" 呼呼的神情让Colin看了心疼,"她给你送午饭来了。说到午饭,我也饿了,我要去吃点东西了。Bye啦,不要想念我哦!"
不等他们回答,Colin就走出了工作室。他喜欢和呼呼斗嘴,可惜这种机会将越来越少。其实他一点都不饿,但还是觉得应该离开那里,出来吃点什么。想想还是有庄美娴的日子好,她的厨艺不错,还会做西餐,总能挑逗起他的食欲。虽说在英国待了三年,可有机会吃正统西餐的日子并不多,太贵了。庄美娴帮他填补了这项空白,他吃得津津有味,可以说只要有机会他就一定要吃庄美娴做的菜,喝她调的鸡尾酒。如今这样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喽!她到底为什么要分手呢?真的就这样完了吗?她的东西还都在家里,她真的不再回去了吗?
Colin也吃不准自己究竟想要怎样的答案,他对未来的事不会想很多,一般只想到明天,连后天都不去想。他觉得很多事情提前做计划未必就好,就像大学三年级他就开始申请国外留学一样。结果一毕业就真的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既然拿到了,就没理由浪费,他就真的带上40公斤行李来到了伦敦。这选择是正确的吗?目前看来似乎是对的,他出国早,回国也早,成了"海龟派"(海外归来)。如果再晚几年回来,以目前的就业情况推断,没准就成了"海带派"(海外归来就待业)。可是,出国留学真的是最佳选择吗?如果不出国的话,女朋友是不是就不会飞了?
关于Colin的这个想法,一般人都会认为他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如此儿女情长?但是请不要忽略Colin目前的"客观实际"--庄美娴已离他而去!人通常都是缺什么才觉得什么重要的,即使是受了三年资本主义制度洗礼的Colin也不例外。他需要一个没有旧男友的女朋友,他希望失忆症这个时髦东西能降临在庄美娴身上。
现在,一切都无可挽回。萨卡和Colin看中的女孩独处一室,还成了名正言顺的恋人,而这个机会还是Colin自己制造的,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哑巴吃黄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因为庄美娴突然走了,他害怕这份意外的孤单,才把这么两个宝贝请进家里。他发现他总是在做这种无力承担后果的事,庄美娴是一个教训,萨卡又成了一个教训。萨卡敏感地意识到了他对呼呼的"不单纯",如果他不做得正义凛然一些,别人会说他什么呢?可怜的Colin又掉进了自己挖的陷阱里。
小娴,你在哪里?
手机不是在你的手里吗?你却吝啬到不想打给她吗?你斤斤计较的是什么?
萨卡吃东西的样子令呼呼着迷,他竟然还会吮手指的,真是个孩子!
"你有多大了?"呼呼忍不住要问。
"24岁。"萨卡在心里小声补充一句,"后年。"
"你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
"很久很久以前。"
"你不再去地铁站卖画了吗?"
"不想去了。"
"为什么?"
萨卡看了天真的呼呼一眼,相信这样天真的问题也只有这个小白痴问得出。为什么?用脚趾想也能想出来吧?还不是怕你天天跟着我,耽误了功课。
"不好玩。"他说。
"那你觉得现在的工作好玩吗?整天被那只死鹌鹑指使来指使去的,浪费你的才华!"
"小姐,你爸爸妈妈每个月给你生活费,我可是要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的!根据马斯洛需求定理,人必须满足生存需要,才能追求更高层面的精神需求!"
"你懂得真多!"呼呼眼里闪着无限敬仰。
糟糕!这个小笨蛋不会这么无知吧?
"你也应该学了吧?你是学法律的,怎么着也应该学犯罪心理学吧?那不是必修课吗?"
"我是学了啊,可从你嘴里说出来,感觉就是不一样。"
每个恋爱中的女孩都有当白痴的天赋。现在,萨卡才真正相信这句话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
"你--愿意--当我的--男朋友--吗?"
便秘!听到呼呼娇羞无限一字一顿地问出这句话,萨卡第一个反应就是便秘。想当年他在学校里的时候,女同学都跟疯婆子似的,直接走到面前说:"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喜欢的话,就跟我一起去看电影;不喜欢,现在就告诉我;一时想不出来的话,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间我还来问你。如果到时候你还不能给我明确的答复,我就视同于你拒绝我了。"萨卡听到这样的话都不敢直视她灼热的眼神,灰溜溜地说完"我不喜欢你",还在担心那个女生甩给他一巴掌。现在呼呼说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倒给了萨卡一个好好观察她的机会。
对嘛,这样才像话嘛!头低一点,再低一点!脸红一点,再红一点!不敢看我,不敢看我!保持这个造型!哪有女生那么凶的,都要把男生吓跑了!呼呼这个造型才对,才像一个女孩子嘛!
萨卡为自己惊人的发现窃喜,不知呼呼触动了他哪根神经,他飞快地拿出素描本对着呼呼画了起来。很久,呼呼都得不到答案,不由得抬起头看萨卡。
"别动!"
呼呼吓得赶紧把头低下,比刚才更低了。他在画她吗?呼呼的脸被太阳涂上了火红色。
一般的影视作品都会如下表现类似的情节:男女主人公是冤家对头(或者一方暗恋另一方),但是他们在网上是聊得很投机的朋友。现实生活中他们斗智斗勇,一来到虚拟空间就卿卿我我。基本上只要有一方坐在电脑跟前,观众就知道他(她)的知心好友必是另一方无疑。全世界都知道他们是一对,只有他们自己不知道,还要顽强地斗来斗去,最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团圆结局。既无聊又无趣,有严重戏弄观众的嫌疑。
现在坐在电脑跟前的人是银子,为了避免落入俗套,电脑那一头的人既不是夏天,也不是庄美娴。夏天正和阿飞躺在床上忆苦思甜,讲述她在法国的留学生活,讲述她如何穿着内裤离开自己的首次个人影展,讲述她在冬天的海边游泳差点小命不保,讲述她来到这个城市后如何沦落成一名专拍"美人照"的摄影师。这都要怪阿飞,他明知不能爱她还要让她爱上他,他明知不能参加她的影展还要让她空等,是他让她万念俱灰只想一走了之。不过现在夏天全不介意了,因为他们躺在一张床上,有的是大把的"明天"。而庄美娴此刻就坐在银子的旁边,是她鼓动他上网的。他不是想做一款网络游戏吗?那他最起码应该知道什么是网络游戏,该找什么样的人来做这个游戏吧。
银子说,他的游戏里只有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女的只能叫Summer......
"男的只能叫Silver对吗?"庄美娴不客气地补上一句,她早就看出来银子对夏天的感觉不单纯。也不看看她是谁,她可是蜂房姑娘啊!
"银子,你要做的是网络游戏,不是梦!你知道什么是网络游戏吗?就是想玩这个游戏的人就能玩,有多少人想玩都可以玩!一共才设置两个角色,那别人想玩怎么办?等着这对Summer和Silver下线,别人才可以登录是吗?你知道现代人讲究的是什么吗?他们要的就是个性!就是自己和别人的不同!你怎么把这些人区别开?"
庄美娴的态度有些过于激动了,搞得银子更加茫然地看着她,这使庄美娴更加确定,银子要做的不是网络游戏,而是梦。
"他们的性格不同。每个玩这个游戏的人性格都不同,即使面对同样的事,他们做出的选择也不同,这样还不够'个性'吗?我只是想让每个'夏天'遇到的都是'银子',每个'银子'遇到的也都是'夏天'。咖啡店、餐厅、酒吧、游乐场、办公室,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夏天'和'银子'。无论经历过什么事,他们最终......"
"他们最终都会在一起对吧?这样的游戏有什么好玩的?你说是为了满足人们对情感的需要,我看只是给你自己做梦的机会。你真是不可救药了!没有人会为这样的创意投资的,银子,你不要做梦了!"
"我自己可以投资。"
"银子,你醒醒吧!这需要花很多钱的!注册公司、请人编故事、请人设计程序、取得销售许可证、公开发售......哦,天哪,我想想都觉得脑袋疼。这至少也需要几百万!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天香庄园'是我的。"银子平静地说。
这下轮到庄美娴说不出话了,她大张着嘴巴愣在那里,眼睛直愣愣地眨了几下。天香庄园?!那片正在开发中,占地一百亩,集商用写字楼、店铺、超市、住宅、别墅、学校、医院于一体的多功能社区?哦,天哪,天哪,椅子在哪儿?沙发在哪儿?我要晕一下,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还记得你那次失恋,我陪你去商店疯狂采购,你花光了所有的钱还是觉得不解气。我问你怎么才能高兴起来。那时我们正好走到光明站,打算搭地铁来咖啡店。路过地下停车场时,你看见那里停着一辆绿色的奔驰SLK320敞篷跑车,你说把那辆车的篷子划破了,你就会高兴。记得我当时是怎么做的?"
"你找我要了一把指甲刀,上面有指甲锉,你拿着指甲锉就把篷子划破了。当时把我吓得要死,拉起你就跑,一直坐上地铁我的心还在狂跳。不过,那之后我真的高兴起来了,还庆幸那辆车没装报警器......"
庄美娴喃喃地叙述,完全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脸上挂着幸福的表情,就像她手中的"烈焰红唇"(西瓜汁兑伏特加点缀小樱桃)一样美好。她已经忘了那个让她伤心的Colin具体是哪个Colin,但是她记得这件事。那是放肆的快乐,因罪恶变得更加刺激。接下来,她猛地盯住银子右耳上的耳钉,那枚被他说成是玻璃的耳钉。
"你的意思是说,那辆车是你的?"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