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我做了一个很痛苦的梦,我梦见自己被人横放在一匹马的背上,肚子压住马鞍头一直垂挂到马腹,马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飞奔,我动弹不得,肚子快被颠破,五脏六腑都快要呕吐干净了,可恶的马夫还一面吆喝马快跑一面在我背上狠狠捶打。终于那匹该死的马累垮摔倒了,我扑爬在马身上脸埋进泥泞的湿土大口大口的喘气,马夫不依不饶叫骂着赶上来继续用脚踹我的背,然后我便醒了……
“他醒了!”
头上两个惊喜的声音。
我悠悠醒来,发觉自己脸朝下趴在一汪水里,胸腹下枕着一团柔软之物,我伸手摸它,它立刻动了,我才醒觉原来自己枕着的是人的大腿。是舒薇?我心中一跳,略一翻身,就着月光,一眼却看见三哥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正高兴的对着我。
原来我枕的是三哥的腿。三哥用乡下人抢救溺水人的土办法对付我,梦中那匹把我颠得难受欲死的马正是三哥,而那个狠捶我的凶恶马夫却是舒薇。
舒薇坐在我另一侧,用拳头轻轻敲着我的背,那盏绿荧荧的煤油灯搁在一旁,把她屈膝侧坐的腿和半边身子都染绿了。唯独她的脸却是被月光照亮,月光同样也照到了我,头顶上是一扇钉满木栅栏的窗户,从栅栏粗大的缝隙之间便清楚的看见了那半轮月亮。
我慢慢回过了神,这里是堂屋,挖掘水池引盛温泉的地方。
我霍然坐起,我想起了那个死死箍住我不放的水妖。
“陈新!陈新还在水里,你们快救他呀!”
我手足并用爬到池边伸头向水中央看,波平浪静,除了月光被窗栅栏截断的几条疏影一无所见。难道他……我胃里一阵痉挛,一口苦腥的温水呕在了池水中。
“他在这里,”后面三哥说。
“啊,”
一回头,再一低头,我便看见了那个发了疯的、险些要了我命的人。
他横躺在水池边,头离我躺的位置不过一尺远,脸歪在一边,双眼紧闭似已昏迷,鼻歙一开一合仍有呼吸,嘴唇却哆嗦个不停。他的全身都哆嗦个不停,四肢时而抽搐两下,象搏斗中受了重伤的野兽在喘息挣扎。
这就是那个水妖吗?我心有余悸的又不能相信的瞧着身边奄奄一息的溺水者。
“你们救他上来的?”看来他在我之前就被放到三哥的马鞍上去过了。一定是他溺水的情形比我更严重,他们才先救的他。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
“不,他是自己上来的,他比你还先上来。”三哥说。
“什么?”
“我们冲下楼的时候,就看见他已经爬上岸了。”舒薇说。
“不可能!他明明比我晚,他在水里还抱住我不放!”
“抱住你不放的不是他,是……它,”三哥一指水池,“是温泉。”
我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朝水池看去,池水突然起了波动,倒映的月光摇摇曳曳,象几枚细腰柔柔扭转。
是温泉?水中那些缠绕我抓牢我的手臂柔若无物,果然不象是人的,难道水里会有什么八足章鱼一类的软体动物吗?或者,是有毒的温泉水又迷惑了我,让我身体瘫软,神经错乱?嘴里漾起硫磺的苦味,无孔不入的渗进舌头和牙齿。